杨酒酒和气地勾唇笑了笑,不疾不徐地说:“芳嫂子今日拿了这字据回去,从此往后你我两家便是欠与被欠的关系,两个月后债务清了,就当再无纠葛,我家霍妮儿至此也就与你家无半点干系了。”
听她提说起霍妮儿,芳嫂子本能地想张嘴骂,可一触及杨酒酒眼中冷色,又不得不强行把到了嘴边的话改了个话锋。
她外厉内荏地缩着脖子硬邦邦地说:“两清就两清,我儿子清清白白的,要什么人家的好姑娘要不起?就霍妮儿那样儿的,我……”
“嫂子。”
杨酒酒淡淡地打断她的话,轻飘飘地说:“既是财物两清,有些不该说的话,往后自然也就不能再说了,你说是吧?”
“我今日敬你一声嫂子,那是因为霍大强先做了背义之事,看在霍妮儿的面子上,我不得不为其给嫂子几分薄面。”
“可若是换了寻常,我可没这么好的性子,故而往后我家的事儿,嫂子还是莫要插言多话的好,也省得让你我都觉得不痛快,嫂子你说呢?”
是个人往这里一站就觉得自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张嘴就能指着霍妮儿骂,这是什么道理?
她就是要让这些人都知道,有自己在,谁都不能多说霍妮儿的一句不是。
因为那本就不是她的错,谁也没资格指责。
往后但凡是再让她听到非议霍妮儿的一言半语,她就撕烂那人的嘴!
见芳嫂子脸色接连变幻不定,杨酒酒松开自己的手往后退了半步,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眉眼含笑:“嫂子慢走。”
芳嫂子敢怒不敢言地恨恨剜她一眼大步摔门而去,跟着她一起来的人走空,刚刚还人满为患的院子里立马就空了不少。
杨酒酒该下狠手时半点不留情,可该做人情场面的时候却也不比任何人差。
分家的大事儿敲定,她也不急着做别的,反而是带上霍四客客气气地把请来的人一一都送到了门口。
没人会不喜欢被人以礼相待,任何时候都一样。
跟哭天抢地咒骂不休的霍大强夫妇相比,杨酒酒眼下的表现着实是让人挑不出半点刺来。
先前看杨酒酒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的白发老爷子意味不明地挤出一声冷哼,重重敲了敲手中的拐杖,沉沉道:“霍三家的。”
杨酒酒连忙笑着应声:“我听着呢,您说。”
老爷子看着她恭顺的眉眼缓缓闭眼,哑声说:“霍三活着的时候,这乡间邻里无人不夸,谁都说你公公婆婆有福气,得了这么个能干的好儿子,哪怕他生死不知多年,这村子里也有不少人都记着他在时的好。”
“霍三在的时候,从小到大没被人说过半句不是,后来的言语是非都是因你而起的,你既是他娶进门的,也是两个孩子的娘,往后自立门户带着两个孩子行事时不可再似从前那般百无忌讳!否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你让霍三的那张脸往哪儿搁?!”
老爷子字字痛心疾首,的确是在为杨酒酒过往的荒唐感到无奈。
杨酒酒背了个怎么都摘不掉的黑锅心里憋屈又好笑,听出老人家话中的语重心长却不得不点头保证:“您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胡闹了。”
老爷子将信将疑地嗐了一声,摇摇头迈步走了。
杨酒酒站在门前把最后一个人送走,眯着眼想了想,突然转头看向身侧的霍四,奇道:“你三哥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原主就跟霍三唯一的接触就是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新婚夜。
除此外再无任何印象,甚至都想不起那人到底长了一张怎样的脸。
可这几日断断续续的,她却听不少人都说起了霍三。
跟提起她时的嫌弃厌恶不同,哪怕是对她始终没个好脸的村长说起,眉眼间残留的都是不可说的惋惜。
显而易见,在众人心中,霍三非常人可比,也绝对不是霍大强那样的腌臜货能比得上的。
听多了人夸,杨酒酒不免生出了些许好奇。
霍四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下才说:“那是你丈夫,你来问我?”
杨酒酒无奈的双手一摊苦笑道:“小朋友,你是在为难我么?”
“我跟你三哥就见过一面,还是在乌漆嘛黑的大晚上,你觉得我能知道什么?”
霍四不知想到什么不明显的喉头上下剧烈滑动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说:“三哥很好。”
“比谁都好。”
只是那样好的人,到底是没了……
见霍四神色不对,杨酒酒自悔多话暗暗咬了咬舌尖,装成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转身,若无其事地拍了拍巴掌说:“霍妮儿,大宝二宝!”
“出来干活儿了!”
分到手的东西就得立马搬走,否则等刚刚进屋的那两口子余出精神来,不知还要作什么妖。
杨酒酒费了不小的劲儿才走到这一步,实在是不愿再生波折。
在屋内竖着耳朵听了半晌的人蹬蹬蹬地跑出来,大宝和二宝的手里还分别牵了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各自拴着一只咯咯直叫的母鸡。
那是刚刚分到的家产之一。
杨酒酒见他俩牵着鸡不肯撒手的样子难忍好笑,蹲下身抬手在眼前的两个小脑袋上挨个拍了拍,说:“这鸡往后就是咱家的了,你俩可得牵好了,要是放跑了明天就没鸡蛋吃。”
见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用力点头,杨酒酒扑哧一乐看向霍妮儿:“你的东西收拾好没?”
脸色煞白的霍妮儿咬着唇点头,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没能出声。
她明明没说话,可杨酒酒却像是猜到她想说什么,啧了声就说:“往后就跟我过,没人敢说你的不是。”
霍妮儿低着头黯然一笑,自嘲道:“人嘴长在身上,想说什么哪儿是能控得住的?”
那事儿被人揭破说穿,往后她活一日,就会是人们口中不知廉耻的笑话一日。
早知如此,还不如……
“别人说什么咱们管不着,可我的手想做什么,别人也管不着,懂?”八壹中文網
杨酒酒挑眉看着失魂落魄的霍妮儿,嗤道:“有人敢多一句嘴我就敢抽一个人的大嘴巴,敢说一堆我就去撕烂那多事儿的嘴,这样的事儿用不着你操心。”
“有这闲工夫不如赶紧去帮着收拾东西,老屋那边多少年都没人住了,要是耽搁得晚了,今晚上说不定还有一场闹,难不成你还想在这儿多住一宿?”
这话一出,霍妮儿想也不想一撸袖子拔腿就走,原本呆站着的霍四突然也动了。
分到的东西着实不多,最大的物件就是几床被褥,归整起来也没什么难度。
半个时辰后,在霍大强的咒骂霍大嫂哀嚎,以及霍光祖几人的叫喊哭闹中,收拾利索的杨酒酒终于带着身后的几个小崽跨出了霍家的大门。
杨酒酒头顶一个生锈的铁锅,肩上扛了一袋米,手里拎着一个鼓囊囊的布包袱。
霍妮儿背了个大背篓,背篓里装了一半的山薯,怀里还抱了床铺盖。
霍四沉默地看着麻袋往前。
大宝和二宝一人牵了个只四处乱转的鸡走在最前头开道,在鸡鸣虫叫中出霍家门往东走,走到小竹林的前方,入眼的就是那座破败的老屋。
杨酒酒噗通一声把肩上的麻袋扔到地上,随手掰了根竹条打散门前的蛛网,掩着鼻子忍住咳嗽,站在门前转身看着身后的大小不一的崽子咧嘴笑了:“这以后就是咱们的新家了。”
她面对面看着眼前的四个崽,张开胳膊笑道:“崽崽们,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