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酒酒头也不抬地说：“蒸个鸡蛋羹。”
“不是，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五妮儿。”
杨酒酒麻溜地把鸡蛋壳扔到边上，抓起筷子哒哒哒地把碗里的鸡蛋搅碎，语重心长地说：“不管是什么时候，饭还是要吃好的，不吃饱了哪儿来的力气？”
“钱是赚来的，不是从牙齿缝里省下来的。”
能换五个铜板已经成了碗里黄澄澄的蛋液，还被杨酒酒加盐直接放在了山薯的旁边。
眼看是彻底抢不回来了，霍妮儿彻底放弃，可以想杨酒酒这大手大脚不知半点俭省的样子，还是没忍住吊着眼尾冷笑：“赚？”
“那你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赚？”
肚子欢快打鼓的杨酒酒莫名一顿，搓着手有些讪讪。
“你等我再想想……”
注意到霍妮儿眼里闪烁的讥诮，杨酒酒大觉受挫，在她的鼻尖前打了个响指说：“小姑娘，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你等着，吃饱了肯定有办法。”
霍妮儿从未听过如此理直气壮的歪理邪说，默了半晌浓云般的愁绪顿上心头。
果然，杨酒酒哪怕是变了个人不懒了，可她还是那个好吃的杨酒酒……
就她这副只晓得顾嘴的德行，往后这家里可怎么过？
尽管对杨酒酒大手大脚的行为很是不满。
可哪怕是霍妮儿也不得不承认，在折腾了一整日后，能吃上一口滑溜溜软嫩嫩的鸡蛋羹的确是一件会让人感到很愉快的事情。
杨酒酒为人公平公正，打鸡蛋时毫不手软，分的时候也是大小全都雨露均沾。
坚持说不要的霍妮儿和霍四获得了跟大宝和二宝同样的待遇，碗里的鸡蛋羹堆得冒尖晃荡，杨酒酒自己则是承包了碗底剩下的那些边角。
她叫嚷着要对得起五脏府，可实际上自己却半口多的都没贪。
霍妮儿看着自己碗里的鸡蛋羹说不出话，正愣神时碗里就又多了一小截扒了皮的山薯。
杨酒酒把手手里剩下的小半山薯收回来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五妮儿，明儿个你在家帮我看孩子，我带着霍四去县城里一趟，你有什么想要的需要我帮你带回来么？”
霍妮儿不想出门，对这话没什么意见，摇头说：“不用，顾好你自己就行。”
习惯性沉默的霍四把自己碗里的鸡蛋羹匀给了大宝和二宝一大半，不解道：“我跟你去作甚？”
今日虽是忙活了半日，可想把这破败的老屋彻底收拾出个模样来，还得花不少功夫。
与其跟着杨酒酒耽搁半日时间跑一趟，他更宁可在家里蹲着修门或是去山里捡柴。
听出他话中明显的抗拒，杨酒酒无奈道：“少年，你真当自己是有病自愈的菩萨，胳膊上的那伤不用管了？”
“之前大夫就说过，如果伤口起了炎症就必须去抓药，你当大夫的话是耳旁风？”
霍四这两日都竭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实际上脸色一日更比一日的差，缠在胳膊上的布边缘也溢出了黄褐色的液体，伤的情况显然没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乐观。
他自己一句都不说，什么都咬牙硬挺着，可杨酒酒还是都看在了眼里。
大夫说过什么霍四自然记得。
只是抓药就意味着要花钱，可这家里哪儿有多余的银钱可供他吃药？
霍四不想理会杨酒酒的话，白着脸脱口而出：“我这伤都快好了，没你说的炎症，用不着抓药。”
杨酒酒心情复杂地皱起鼻子，唏嘘道：“你自己不拿疼当回事儿，可你那胳膊还是得要的。”
“什么事儿都比不得康健要紧，这事儿听我的你别嘴硬。”
要是这会儿为了省钱耽误出问题，当真毁了霍四的一条胳膊，那才是真正想起来就会追悔莫及的事情。
霍四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紧接着就听到杨酒酒斩钉截铁地说：“实在不行你去帮着我拿东西也成，正好缺个免费的劳力。”
话至此，就算是被杨酒酒一意孤行单方敲定。
霍四再没了反驳的余地，只能是阴沉着脸把脑袋埋进了碗里泄愤。
家里连套像样的桌凳都有不起，晚饭是头对头坐在石头上吃的。
吃饱了大宝和二宝就开始犯困，杨酒酒一手揽了一个进屋，把两个眼皮不断打架的小崽子抱到床上安置好，等他们睡熟了再出去，饭后的残局已经被霍妮儿收拾完了。
霍四尽管只有一条胳膊是利索的，可也没闲着，那扇欲言又止的门已经在他的手里多了些再撑一段时间的勇气，看起来比一开始的时稳了不少。
杨酒酒抱着胳膊靠在门口看了片刻，心情复杂地摇头笑了笑。
这俩半大孩子日子过得艰难，也不知是生来勤勉还是被逼出了这一身眼里什么时候都有活儿的本事，哪怕是没人说，他们也不会让自己闲着。
自己要是在这时候多嘴，倒显得她讨嫌，也会惹得他们不自在。
杨酒酒懒得去给自己招厌，索性借着月光把白日里借来的东西找出来在地上摆弄，过了一会儿手中的东西大致成型，她的耳边也响起了一道狐疑的嗓音。
“这是猎户用的东西吧？你拿这个做什么？”
杨酒酒没想到霍四这么眼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东西的用处，捏着手里的铁夹子好笑道：“你认识？”
霍四抿唇点头。
“认识。”
“薛二叔得闲时会去山里下夹子，我跟着去过几回。”
只是大多数人都没猎户的本事和经验，在山里下夹子这种事儿讲究运气，抓到猎物的可能性就跟猜测过几日是天晴还是下雨一样无从下手，只能全凭天意。
薛二叔得闲了就去，可一年到头总有三百五十日是空手而归。
杨酒酒拿这玩意儿做什么？
注意到霍四眼中惑意，杨酒酒动作飞快地把准备好的铁夹子装回袋子，拎起来说：“我去山里捡菌子的时候发现了一窝野兔，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也不好贸然下手，今儿特地去找薛婶借了东西，准备去山上蹲一蹲。”
她抓起袋子在霍四的眼前晃了晃，存心逗他，说：“想不想吃兔子肉？”
“等抓了野兔子回来就给你打牙祭？”
霍四一听这话眉心的褶皱顿时拧得更紧了。
他说：“你莫不是在做梦？”
“捡菌子的那林子里时常都有人来往，哪儿来的野兔窝？”
就算是有，那也早被人连窝掏了，哪儿轮得到杨酒酒去捡漏？
见他不信杨酒酒勾唇露出个笑，故作神秘地说：“我说有就一定有，你信不信？”
霍四看她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个天大的傻子，语气也很一言难尽。
“你认真要去？”
“当然得去。”
她连着去了两日已经把大致位置都记住了，只是不能确定那一窝到底有多少，之前手上没趁手的工具，怕打草惊兔也不敢贸动。
可要是能在今晚把那一窝野兔子端回来，明日到了县城或许就不愁霍四的药费了。
所以这一趟必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