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还温馨静谧的小茅屋到了傍晚时分彻底乱了套。
大宝和二宝守着杨酒酒哭得睡了过去。
骤然安静下来后看着怎么都不醒的杨酒酒,霍妮儿的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煎熬得只能不停地擦眼角。
吴大夫守在床边小心施针,看着床头边上放着的一碗装满肉的鸽子汤不由得默默地叹了口气。
杨酒酒近来很是像样了,虽仍受非议,可到底是咬牙把这一家的娃娃都支了起来。
她要是出点儿什么闪失,这一屋子大的的大小的小,往后可怎么过啊……
在无声蔓延开来的绝望中,唯一一个没受到任何影响的就是杨酒酒本人。
她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烫到能煮鸡蛋了,也没意识到自己到底是病了还是怎么着。
她只觉得自己在浑噩中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漂浮之中,而在这种状态下入眼就是一片望不真切的白茫茫,除了自己以外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
在似是迷雾的白茫茫中站了许久,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被彻底静止,不再往前。
失了耐性的杨酒酒没了法子,只能是硬着头皮往前走,可走着走着,眼前的景象就接连发生了变幻。
她呆滞许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所见画面到底是什么。
这是以前那个杨酒酒短暂的一生……
杨酒酒看电影似的在不断闪过的迷雾中彻底忘了该做什么,而与此同时,现实中的茅屋内气氛却凝肃得仿佛能让人窒息。
哭累得睡过去的大宝和二宝被尖锐的叫喊吵醒,看到杨酒酒还睡着无缝隙接上了睡着之前的哭声,张大了嘴一人守在一边嗷嗷地哭。
在娃娃嘶声力竭的哭喊中,刚刚买了人参匆匆赶回的霍四和满脸苍白的霍妮儿挡在门前。
门外站着的是霍大强家两口子,还有面色阴沉的村长和自发来看热闹的村民。
霍四怕耽误事儿,转头把怀里小心护了一路的人参塞给不住皱眉的吴大夫,说:“大夫有劳您了,您先给我三嫂看看,这里有我在就行。”
说实话,听到霍四这么说的实话,吴大夫心里第一时间油然而生的是一种不可言喻的荒谬之感。
门外的人一看便可知是来者不善。
霍四和霍妮儿两个半大孩子挡在这里,又能起什么用呢?
可对上霍四坚决的目光吴大夫一时哑然,只能是握紧了仍带着体温残热的人参沉着脸转身折了回去。
霍大强这一家子,属实是太不像样了……
霍大强丝毫不知自己如何被人评价,他也不在乎。
他身上仍=带着一股浓厚的酒气,可抬手指着霍四的时候说出的话却中气十足:“小畜生!快把你从我家里偷走的银子交出来!”
霍大嫂满脸愤怒地跟着扯嗓子喊:“就是!”
“快把偷我家的银子交出来!”
霍四还没能从这匪夷所思的怒吼中回神,紧接着就看到村长拧着眉说:“你们确定银子是被他偷走的?”
霍大强挥舞着拳头往地上狠狠地呸了一声,咬牙说:“不是他也是这个贼窝里的小畜生做的!”
他刀子似的剜了霍四一眼,转头面向村长时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忿忿地说:“村长,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可能胡扯?”
“原本我都准备好了多的要给你送去,可是谁知道我回家睡了一觉这银子就没了!我一开始还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可现在一看,肯定就是被他们偷走了!”
眼看着村长的脸色一变再变,霍大强自觉他是信了自己的说辞,忙火上浇油地说:“村长,这次比起上次可足足有五百钱的利钱,要不是被这小子把银子偷走了,那可全都是要给你的!”
“他偷的可是你的钱啊!这次可千万不能轻易放过他!”
霍大嫂听了不住地点头,末了还说:“我就说呢,你们这一家子穷酸鬼是从哪儿得来的银子买吃买喝,原来花用的是我家的银子!霍四,霍妮儿,你们要是赶紧把偷走的银子交出来,我们就懒得跟你们计较了,可你们要是拿不出来,就休怪我们对你们不客气!”
村长站在众人之前,目光阴沉地看着脸上带着明显愕然的霍四,声调猛地沉了几分下去。
他说:“霍四,你大哥大嫂说的可是真的?”
霍大强的说辞其实是有些牵强的。
可今日杨酒酒和霍妮儿归家时带了两骡车的东西,霍四还去大手笔地买了鸽子,这两桩事儿早就在村里传遍了。
众人都在暗处议论,不知杨酒酒是从何处得来的银钱,这样的风声自然不会躲过村长的耳朵。
只是村长起先没往心里去,直到霍大强来找他,说之前帮着他拿出去放利的银子被人偷了,他这才生了怀疑之心。
如果不是偷窃而来,这花出去的银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这世上哪儿会有穷人乍富的奇迹?
见霍四不吭声,村长强行装出来的耐性逐渐消匮,出口的话也带上了不明显的压迫之意。
“霍四,你大哥放着的银子到底是不是你偷走的?”
无缘无故被指责为偷的霍四顿了一瞬,觉得滑稽又可笑。
自分家后他无数次经过霍家门前,却从未跨入过半步。
他怎么就跟偷扯上了干系?
这些人凭什么认定是他?
霍四沉默的瞬间,霍妮儿大致听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当即就气得冷笑了起来,咬牙说:“偷?”
“霍大强,你家但凡能有半文钱在手,不是被你拿去喝了就是拿去赌了,你哪儿来的钱供偷?”
“你莫不是穷疯了这才在这儿龇牙乱喷!”
“村长,你……”
“男人说话有你个丫头片子什么事儿?!”
霍大强不耐地打断霍妮儿的话,抬脚狠狠一踹险些把霍妮儿直接踹翻在地。
他无视着急去拉霍妮儿的霍四,一把将不住探头的霍穗儿揪出来,说:“你说,你是不是看见他们进咱家屋偷银子了?”
被强行拽到最前头的霍穗儿心里有些怯怯,可转念想到在家里时霍大强和霍大嫂商量好的说辞,立马就梗着脖子喊:“就是他们偷的!”
“他们偷了我家的银子去买肉买鞋买料子做新衣裳,那些买来的东西都在屋子里藏着呢!”
霍穗儿话音落下,跟在后头的霍光祖和霍耀祖也扯着嗓门喊:“我们都看见了,我爹放在柜子里的银子全被他们拿走了,霍四还威胁我们不许说,不然就打死我们!”
“就是他们偷了我家的银子!”
霍大强带了三个作证的帮凶来,张嘴指责一番眼里就闪起了算计的精光,在村长愈发阴沉的脸色中搓着手说:“是不是偷了我家的银子,光是凭着一张嘴可说不清楚,进屋去搜了一看便知是真是假!”
“对,进去搜!”
“搜屋子!”
迎面扑涌而来的指责,宛如可溺死人的潮水一般死死地把人摁在了不可呼吸的窒息之处。
霍妮儿被霍四匆匆拉起来还不等站稳,看着眼前如同嗜血豺狼的人群陷入了不可说的绝望。
她死命地拉着霍四的手,哭着说:“四哥怎么办啊?”
“三嫂还病着呢,咱们怎么办啊……”
瞧吴大夫的神情杨酒酒的情况显然是不太好。
这要是真让人闯进去闹一场,这人岂不是连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霍四听出她话中的慌乱和紧张,用力闭了闭眼拉她起来站好,顺手把靠在门边的柴刀,刀锋向外对着虎视眈眈的众人,面无表情地说:“我们没偷任何人的银子。”
“这里是我家,谁要是敢闯。”
“我就跟谁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