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人轻易不吭声，可一旦开了口，出口的话份量也不一样。
薛二叔在临溪村虽是个外姓人，可十几岁就到了这里，在村里结下了实实在在的好人缘，是个口碑极其不错的老实人。
他这话一出，不少隔岸观火看热闹的村民面上都露出了迟疑的神色，就连前一刻还纵容霍大强两口子大闹的村长的眼中都闪烁起了不可说的狐疑。
跟霍四和霍妮儿比，霍大强两口子说的话可信度的确是不高。
村长暗暗恼怒自己心切于没到手的银子大意失察，嘴上却不肯轻易服软。
他说：“你说的话是有几分道理，可这家里是什么情况众人都是知道的，霍大强家里前脚丢了银子，后脚他们就大肆花钱采买，这银子的来路要是说不清楚，也确实是有可疑之处。”
说到底，他就是不相信霍四和霍妮儿能拿得出钱来。
薛二叔没想到人心能偏袒成这种模样，愣了下被气笑了。
“这世道怎么还有这样的歪理？只许霍大强有银子，就不许别人也有了？他说他丢了银子就要来别人的家里搜，那如果在这里没搜到，岂不是要去挨家挨户地搜？谁家里有银子就都是他丢的那一份？”
村长接连被顶撞觉得丢了面子，忍无可忍地说：“薛二叔，这事儿与你不相干你就莫要多嘴！霍穗儿姐弟几人都说自己看到了是他们偷的，这……”
“霍穗儿，你说你看到了他们去偷你家的银子？”
在屋内实在是听不下去的吴大夫皱着眉走出来，看着狼狈不堪的霍四和霍妮儿眼底闪过一丝黯然，沉沉地说：“那你说，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霍穗儿听了想也不想地说：“昨天看到的！”
“昨天？”
“那你看到是谁去偷的？什么时候去偷的？”
“他们几个都去了！就是昨天下午偷的！”
吴大夫还没说话，薛二叔就忍不住呸了一声，怒道：“满口胡言！”
“霍四昨天根本就不在家！”
一个昨天白天根本就没在家的人，是怎么跑到霍家偷银子的？
霍穗儿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说错被人揪住了把柄，慌乱之下六神无主地看向自己的爹娘。
霍大强狠狠地磋了磋牙，大声说：“你没见着人不代表他就不在家，他肯定是躲起来了！就算没有霍四，那还有霍妮儿这个贱人，肯定……”
“哎呦，霍大强你这可真是张嘴放屁连声儿带响，吃了吐吐了吃的你也不怕恶心着自己。”
有个住在不远处的大娘叉着腰往地上啐了一口，讽刺得不行的开了口。
“霍妮儿昨天大早上就跟着我一道儿去了地里，忙活到下午才回来，我拿了衣裳叫她帮我改，就在这院子里坐到了天黑才走的，一整天她都跟我一起，她哪儿来的闲工夫去偷你家的银子？”
见霍大强语塞说不出话，大娘吊着眼角翻了个硕大的白眼，冷笑道：“我看你不是丢了银子来找银子，是没了银子想觍着脸来别人家里抢吧！”
“你放屁！”
“分明就是他们偷了我家的银子，我……”
“那你说，你丢了多少？”
霍四抬起手摁了下不住流血的嘴角，冷冷地说：“你丢了多少银子？”
“二两，不……三两！”
霍四听到这个数扯着嘴角露出个不明显的笑，目光定定地看着霍大强绽放出精光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三两银子，你有得起这个数吗？”
“你……”
“大哥，你现在别说是三两银子，只怕就是二十文钱你也拿不出来吧？”
见霍大强脸色接连变幻，霍四可算是明白了他今日闹上这么一场的用意。
他抓起衣摆随手擦了擦柴刀上的血迹，抬眸看着面色阴沉的村长，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所谓丢了的银子，还有村长您的份儿吧？除了村长，还有谁的？”
村长一直压着不肯明说的秘密被霍四一举点破，在场的所有人都纷纷愣住了。
霍四也不在意别人是什么表情，伸手拦住了差点跟霍大嫂再度掐起来的霍妮儿，嘲道：“霍大强是不是跟你们说，他拿了银子去放利钱，等收了利，就连本带利翻倍的给你们？”
“他应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儿了，这样的话应该也说了很多次，之前你们都拿到了说好的利钱，可这次他拿不出银子来了，他就说，银子被我偷了，是吗？”
霍四的声音不大，可说出的话却跟村长不肯说出口的事实完全相符。
村长意味不明地看着霍四，冷声说：“那这银子你到底是拿了还是没拿？”
霍四闻言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顿了顿就哈哈笑了起来。
他在众人诡异的目光中微妙挑眉，说：“他从头到尾都在撒谎，手里也没有半文钱，我就算是有这样的心思，他又哪里拿得出被偷的数？”
“村长，你们还不知道吧？”
“霍大强在县城赌坊里欠了不下十两的债。”
听着霍四的话，霍大强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怒得不行地说：“你少张嘴喷粪！我什么时候……”
“这是赌坊里傅爷亲口说的，还在半个月前让人去找你收账，说如果收不到的话就让人打断你的腿，可你在十日前拿出了二两银子去抵债，随后又在赌坊里混了两日。”
眼睁睁地看着霍大强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的消失褪去，看着瞠目结舌忘了言语的众人，霍四自心底深处就油然而生出了一种撕扯般的快感。
他两眼通红地看着面无人色甚至还在发抖的霍大强，呵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你在赌坊里混了两日，头一日赢了些钱，可第二日就连带着手里的本钱输了个干净。”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欠的赌债估计都不止十两，你之所以回家，是因为傅爷手底下的人在找你追债了吧？”
“怎么，你以为你跑回家躲着，傅爷的人就找不到你了吗？”
“我告诉你，你这是痴心妄想，不管你跑到什么地方，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霍四往前稍稍逼近了一小步，看着霍大强哆嗦着往后退心里大快，在霍大强惊恐的目光中轻轻一笑，说：“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因为我昨日刚在赌坊帮着傅爷打断了一个欠债不还的赌徒的腿，花老板还给了我十两的赏银，你要不要仔细看看，那银子到底是不是你丢的？”
“我就算是给你，你敢伸手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