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借故出了门的杨酒酒拎着菜篮子回了家。
不过原本应该用来装菜的篮子里装着的不是菜,而是一只看起来胖得有些夸张的母鸡。
霍妮儿正在帮着把碗筷摆好,见她回来了连忙快步迎上去,接过篮子的时候却有些好笑。
“你不是说去摘菜吗?”
“这是上哪儿弄了只母鸡回来?”
自知自己的演技过分拙劣,杨酒酒懒得遮掩,叹了口气就说:“咱家的菜都在后院的自留地里,别的地方哪儿有多余的菜可摘?”
地里剩的那点儿庄稼被霍四和霍妮儿以极强的行动力飞快收完,眼下就剩下了一些麦桩,别说是能吃的菜,就连多余的杂草都看不见。
之前出了霍大强家偷粮食的事儿,现在村里的人把自己家地里的东西看得比命都重,但凡她敢多站在人家的地埂上多看几眼,说不定都会招来无数警惕的白眼。
杨酒酒懒得去糟那个心,索性一脸坦然地耸肩说:“我就是找个由头出去溜达了一圈,可出都出去了总不能空着手回来,这不就顺手去胖婶家里买了只鸡么。”
胖婶家里喂了不少鸡,除了捡鸡蛋去卖,养大了的鸡也会拿去城里卖。
霍妮儿抓着鸡到边上放下,忍着笑说:“家里又不是没有鸡蛋吃,你去买鸡做什么?”
一只鸡好几十文,说起来不算贵,可到底也是一笔支出。
霍妮儿精打细算惯了,脱口而出的就是不知多久都没变过的语调。
杨酒酒被叨叨习惯了,听到这话也没什么异样,只是对着盯着新出现的母鸡两眼放光的大宝和二宝抬了抬下巴,说:“鸡蛋是着俩小东西每日捡的,吃倒是不愁,可你说一句要吃下蛋的母鸡试试?你看他们跟不跟你急?”
果不其然,刚才还在乐呵呵的大宝立马警惕地展开胳膊挡在鸡圈的前边,说:“不能吃鸡。”
二宝也紧随其后跟着用力点头,煞有其事地说:“大花和二花是要留着下蛋的。”
杨酒酒……
她难忍头疼地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说:“崽啊,这俩能换个名儿吗?”
这与大宝二宝如出一辙的取名风格,恍惚间甚至让她有种自己还有一对儿闺女的错觉……
大宝和二宝大多数时候都是很好说话的。
唯独在事情涉及到珍贵的大花和二花时,那就是原则性问题绝对不可让步。
一个反复被提起数次又始终没有得到解决方案的问题再度被无疾而终。
杨酒酒说不出惆怅地啧了一声,视线一转没在院子里看到霍川,正想问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沙哑的男声。
“回来了。”
杨酒酒猝然转头,看着眼前已经换了身衣裳的霍川,呐呐点头。
“唔……”
“嗯,回来了。”
吴年把马车赶了过来,霍川就趁机上车换了一件衣裳。
此刻凑近了能闻到的是一股皂角特有的淡香,也闻不到之前那股混合了药味儿的血腥气。
他把袖子挽到小臂弯,走上前利索地把霍妮儿没摆好的碗筷摆好,拉了个小凳子摆在自己的旁边,抬手轻轻一拍凳面,看着杨酒酒说:“回来就坐下吃饭吧。”
见杨酒酒站着没动,心急的霍妮儿去拉着她坐下,忍不住高兴地说:“三嫂,今日的饭是三哥做的,你快尝尝。”
家里的人不多,在今日之前大人只有杨酒酒一个。
这个家里的,除了还没有灶台高的大宝和二宝外,其余的人都会做饭。
霍妮儿手脚勤快,霍四也是个利索的。
可杨酒酒没想到,霍川竟然也会做饭。
杨酒酒坐在霍川的旁边,感受到来自身边不同于以往的压迫内心隐隐泛起了不自在,可不等她想明白自己为何不自在,碗里就多了一筷子肉。
是霍川夹的。
霍川又往大宝和二宝的碗里分别添了些,维持着自己话少的人设始终不崩,就说了三个字。
“多吃点。”
说完了又像是自己觉得不太合适,迟疑了半晌才纠结着补充道:“你们都太瘦了。”
因为家里凳子不够,只能捧着碗蹲在地上的吴年听到这话很是赞同地点头,腮帮子鼓着也不知藏了多少东西,说出口的话听起来也是含糊不清的。
“大宝还好,可二宝的小身板瞧着真是太弱了,男孩子还是得多吃些才好,吃多了才壮呢!”
大宝蠕动着自己的小米牙用力嚼碎嘴里的肉,满嘴油光还不忘一脸深以为然地点头。
被说太瘦的二宝则是有些气闷,瘪着小嘴嘟囔了几声,然后就满脸悲愤地把小脸埋进了饭碗。
眼看着自己养的两个娃现场变成两头吭哧吭哧的小猪,杨酒酒讶然失声之下更多的是说不出的无可奈何。
果然是血浓于水吗?
哪怕是出生至现在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爹,可还是会愿意听亲爹的话?
这就是所谓的父子传承???
她这个当娘的从根子里说就是个冒牌货,之前没对比就罢了,可眼下人家的亲爹都回来了,她还怎么办?
杨酒酒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碗里的饭不说话。
埋头狂造的霍四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微怔一瞬忍不住轻轻碰了碰光顾着高兴的霍妮儿。
霍妮儿还沉浸在三哥回来的狂喜中忘乎所以,冷不丁地被碰了一下还有点懵。
可在注意到杨酒酒与以往不同的沉默后,突然就觉得三哥做的饭好像也没那么香了。
杨酒酒今天,好像格外的沉默。
等杨酒酒放下碗起身进屋,忍了半天的霍四就忍不住小声说:“三哥,你得跟三嫂好好解释解释。”
他与霍妮儿是霍川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自然是会无条件地信任霍川说的每一句话。
可杨酒酒是外嫁而来的媳妇儿。
在此之前二人没机会相处,如今毫无征兆的乍然重逢,事先又多了那么一桩极其容易让人误会的事儿,要是不趁机说清楚的话,杨酒酒的心里真的会有疙瘩。
像是怕霍川不了解杨酒酒的性子触了霉头,他还特别认真地强调:“三嫂性子不太好,但是讲道理,也能听得进去话,就是过分刚硬了些,你最好是……”
“我知道。”
霍川没什么表情地把饭盆里剩下的米饭一股脑扣到霍四的碗里,回头望了一眼屋内的方向,抿唇说:“该解释的我会尽快跟她解释清楚。”
“这是大人的事儿,与你们无关,也不用你们担心。”
看着堆得冒尖的饭碗,霍四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在霍川不解的眼神中扯着嘴角说:“这话像三嫂说的。”
霍川没太听清,挑眉问:“你说什么?”
在边上听了半天的霍妮儿一下没忍住乐出了声儿,拉过大宝和二宝擦干净手,看着是在撇嘴,实际上眼里面上堆出来的全都是笑,话声也柔得很。
“三嫂就经常这么说他。”
“三哥你这么多年没回来,说话的调调倒是跟三嫂一模一样,该说你们不愧是夫妻么?”
霍川没想到回答会是这样的猛地愣住,可随之眼底缓缓溢出的却是无言可说的愧疚和柔和。
他说:“是啊。”
“我们是夫妻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