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这些年过得并不太平。
先是霍川被抓走服役。
后是二老先后离世。
霍大强家两口子一个赛一个的能作妖，之前的杨酒酒也是个作死方式层出不穷花样繁多的。
过去的几年回想起来，当真是一刻的消停没有。
霍四说着说着面上多了些许忿忿，咬着牙说：“大哥不像话，大嫂一味地跟着帮凶，一个只晓得喝大酒叫骂动手，一个只知道叉着腰咒骂撒泼，就连霍光祖兄弟还有霍穗儿都时常闹事儿。”
“大宝和二宝是早产的，大宝是哥哥还好些，可二宝自小就体弱，爹在世时每日都要上山去捡草药来熬，是一点儿一点儿用药汁子和米汤喂大的，现在也是三嫂去请大夫开了养身的药膳方子，每月定时做了给他吃了养身子，这一年多来养得精细，这才在脸上身上多少见了些肉。”
“多亏了三嫂带着我们分家出来单过，否则之前在一个锅里舀饭吃的时候，别说是养身子的药膳，大宝和二宝就连一顿饱饭都没吃上过。”
霍川听到这里暗暗捏紧了拳头，深深吸气压下胸口翻涌的暴怒，哑声说：“那你三嫂是怎么想着要带你们分家的？”
“分家的时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分家不是小事儿。
若无无可避开的矛头，村里和族里的长辈也不可能会同意。
所以霍川断定，在杨酒酒提出分家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霍川的话一针见血点到了最要命之处。
霍四狠狠地顿了顿，而后才带着满脸的恼怒说：“三嫂一开始只是有分家的念想，可到底是不成行。”
“后来有一次五妮儿在外头险些被人欺负了，爹娘给她定亲的那家人打上门来要退亲，可人家拿来的聘礼全被大哥拿去嚯嚯了，拿不出东西，他们又觉得五妮儿险些被人欺辱是丢了自己家的人，全都嚷嚷着要捆了五妮儿去沉塘，三嫂她……”
“她不同意。”
杨酒酒不同意拿一个小姑娘的命去填所谓的规矩颜面，也不认同霍大强两口子赖账的说法。
她一力撑着挡住了所有的闲言碎语，果断地带着他们从那个吃人的家里搬了出来。
霍四说着紧绷的肩无声往下塌了塌，叹着气说：“为了能让大哥大嫂同意分家，三嫂还不得已帮他们认下了聘礼的债，可后来为了还债，不得已就把分到手的田地卖了一部分，这才补上了之前的窟窿，可哪怕是分家出来了，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大哥大嫂也是贪心不足，作怪不少。”
“有一次三嫂为了救我胳膊上受了伤，病得极重没了意识，大哥大嫂趁她病重，还大张旗鼓地带了村里的人打上了门，说我偷了他们家里的银子，要搜了家里的东西去抵债，可实际上那银子分明是被大哥拿去赌了，只是想找由头往我们的身上泼脏水。”
霍四越说越是觉得生气，恼怒之下忍不住说：“你知道大嫂是怎么死的吗？”
“大哥把家里的东西都赌光了，家里没了进项吃食，他们就带着孩子摸黑去别人家的地里偷粮食，被人发现的时候混乱中没能跑出，踩中锄头砸破了自己的后脑勺，当场就没的命。”
“大哥不是瘸了吗？那条腿是他欠了赌坊里的债还不上了，哪怕是卖地卖粮食也补不上那样的窟窿，这才会被人抓着打断了腿。”
“他们都是自作自受，就是活该！”
“你现在既是回来了，可不能胳膊肘朝着他们拐，你不能信他们说的，村长说的也不能信！”
“这些年他只顾着偏帮大哥，连大哥对三嫂起了不好的心思险些被他掐死，也能浑说成三嫂自己不检点，三嫂她被他们两口子害得险些数次丢了性命，你……”
一直沉默的霍川突然抓住霍四的手，冷冷地说：“你是说，霍大强曾对你三嫂动过歪心思？”
“他还险些害她的性命？”
对上霍川幽深得看不见底的眸子，霍四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可随着说出口的话却不知不觉地带红了眼眶。
他沙哑地说：“何止是三嫂？”
“大宝和二宝小时候差点饿死，五妮儿险些被他们逼死，我也时常被打得起不来床。”
“要不是三嫂一直在前头顶了事儿，你隔了这么多年回来，你谁也看不到。”
“该死的不该死的，也全都被他们逼死了。”
想到今日霍川还给了霍大强银子帮着料理丧事，霍四就止不住地来气，板着脸说：“你虽说这些年没在家，可那是什么样儿的人你能不知道？”
“三嫂心疼我和五妮儿年纪小，不舍得让我去码头，不让五妮儿去浆洗房，为了家里的事儿熬得一宿接一宿的不能合眼，一双手泡在酒糟里生生泡坏了，你有那多余的闲钱，拿回来给三嫂不好么？”
霍四不知是被霍妮儿念叨多了，还是本身也有精打细算的属性，说起这个就止不住话头，难得话多念叨了霍川好一大会儿。
霍川静静地听着也不反驳，等月上树梢头时霍四才仍带着愤怒地住了嘴。
见他脸上全是残留的恼怒，霍川缓缓松开自己掐得死紧的手，说：“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放心吧。”
霍四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看样子是还想说什么。
可蹲在边上心惊胆战听了半天的吴年见他脸色不对，赶紧上前说：“哎呦我的霍小兄弟，我知道你们兄弟久别重逢自然是少不了要说的话，可你三哥连着赶路到现在还没能好好睡上个囫囵觉呢，今儿时辰也不早了，要不今晚就暂时先说到这儿，别的等改日再说？”
霍四少见话多，今日是实在忍不住了才会如此。
他听到吴年的话迟疑了一下，不放心地看了霍川一眼，说：“三哥，你的伤当真没事儿？”
霍川笑了。
“无碍。”
“你快进屋睡吧，我在车上拿点儿东西也去歇了。”
“好。”
霍四自车架上跳下去回了屋。
可门板刚合上，刚才还若无其事的霍川突然脸上一白，哇的一声就吐出一大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