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的,小院本该很是宁静的门前就闹起了动静。
杨酒酒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婷婷袅袅的女子,再一看表情仿佛是一大早就吃了隔夜饭的吴年,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一下。
她是真的没想到,打脸会来得这么快。
也是真的没想到,霍川救下的那个女子居然会找到家门口来!
门前的女子穿着一身烟粉色的齐腰布裙,发上簪了一支看不出成色的簪子,动作间流苏的耳坠轻轻摇晃,无端带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风情。
看似素面朝天,可实际上苍白的地方只有嘴唇,描眉扑粉一样没落下,分外精致。
杏眼鹅蛋脸,五官搭配起来就写满了四个字,楚楚可怜。
她看到杨酒酒的时候明显愣了下,可反应却快到让人瞠目。
脑中轰隆作响的杨酒酒看着对着自己盈盈一拜的女子,眉心不动声色地拧出了个不明显的小褶,微笑道:“这位是?”
“奴家姓李,名唤单字一个盈,姐姐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直呼我盈盈。”
杨酒酒先是被李莹脱口而出的姐姐二字雷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随后又被她这副娇弱无依的样子震得头皮发麻。
她尴尬地挤出一丝笑表示回应,下意识地目光就转向了满脸窘迫的吴年。
“你霍哥不是说,你去城里办事儿了吗?怎么……”
“还带了客人?”
吴年听到这话脸上勉强挤出来的笑险些没绷住,尴尬十足地顿了顿才摸着鼻子小声说:“原本是去办事儿的,只是……”
“只是在回客栈拿东西的时候,凑巧遇上了李姑娘。”
像是怕杨酒酒误会之下会生气,他顾不得多想连忙往前走了一小步,凑在杨酒酒的耳边说:“她又吵又闹的,还说我要是不带她来找霍哥就要抹脖子上吊,客栈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这么一闹起来四下都是眼珠子在看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客栈的掌柜又怕留下她自己一个人会出什么事儿,只能是逼着我把她带了出来。”
吴年一开始把人带出来的时候,想的是要不找个地方把人放下甩开就得了。
也省得霍川和杨酒酒见了这么个不速之客会糟心。
毕竟人家夫妻俩才刚重逢没多两日,如今膝下两个圆润可爱的儿子,正该是好生培养夫妻情分的好时候,突然多出来的李莹算怎么回事儿?
可谁知道这李莹看着娇娇弱弱的,却跟个牛皮糖似的,怎么都甩不掉。
他一旦开口说点儿别的,这人就捂着脸凄凄惨惨地开始哭。
她一哭,就必定会惹得四处的人都在看。
那种谴责的目光苛求的眼神,看得吴年恍恍惚惚之下差点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事儿……
吴年实在是被逼得没法子了,只能是硬着头皮把人带了过来。
可人到了门前,他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看着把脸拧巴成了苦瓜的吴年,杨酒酒生生被气笑了。
她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想也不想就对着身后脸上写满了惊愕意外和愤怒的霍妮儿说:“妮儿,去把你三哥叫起来,就说……”
“有客人来了。”
来的路上吴年就跟李莹反复说了,霍川是有家室有妻有子的人,救她一时可以,但是不可能救她一世。
来的路上李莹也说了自己是来跟霍川道别加道谢的,来跟霍川说几句话就走,绝对不会生出多余的事端。
可谁知到了杨酒酒的面前,她张嘴说的却是:“姐姐这话就是见外了,霍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说是我的再生父母都不为过,我今日虽是贸然打搅,可到底是有这样的救命之恩在前,怎会用得上客人这样词?”
她说着不知为何脸上泛起了一抹红,羞涩似的微微垂首。
在霍妮儿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抬起手风情万种地撩起自己的额发,含羞带怯地说:“说不定咱们往后还是一家人呢,姐姐何必与我如此见外?”
吴年听到这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回答吓得好一阵毛骨悚然,恨不得当场捡根树杈子缝上李莹的嘴。
霍妮儿则是一脸惊悚之下还掺杂着微妙十足的一言难尽。
杨酒酒的表情顿时就陷入了一片不可言说的空白之中。
一家人?
这人如此不见外的吗?
一只脚还没正式跨过门槛呢,这就觉得是到了自己家了?!
霍妮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即就想暴走。
可谁知还没等动手把人撵出去,就被杨酒酒眼疾手快地摁住了胳膊。
杨酒酒拉着她说:“大清早的你上什么火?”
“快别愣着了,去叫你三哥起床招待客人。”
霍川昨晚上喝多了酒,虽说是嘴上一直没闲着,复读机似的念叨了一路,可酒品却是不错的,也不多余的折腾,到家倒头就睡。
只是酒喝多了与往日不同,早上一时难清醒。
杨酒酒原本是打算让他多睡会儿的,可眼下既然是他的老熟人找上了门,那就不由得他继续睡了。
霍妮儿憋了一肚子的火去拍门喊霍川起床。
刚从酒窖里出来的霍四虽说是没听到李莹说了什么,可一看吴年那宛若是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当即就拉下了脸不悦地说:“三嫂你一大早的找什么晦气?”
“咱家院子前头竖着的这玩意儿叫做门,不是什么摆设,你怎么逮着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放?”
他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就差没把大嘴巴子直接糊到李莹的脸上了。
换作个性子刚硬的,不说当场甩手而去,怎么着脸上的笑也是挂不住的。
可谁知李莹还真不是一般人。
她笑容凝滞不过一瞬,在意识到眼前的少年可能是谁时,脸上笑立马就更灿烂了几分,甚至还带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母性温和。
她柔柔地说:“你就是霍四吧?”
“瞧这一表人才的样儿,不愧是霍大哥的亲兄弟。”
“哎呦,你那衣裳的袖口怎么还破了呢?”
她一点儿也不见外地迈步上前,赶在霍四闪开之前拉过他不知什么时候破了的袖口凑在眼前看了看,笑得满眼慈爱。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跟你三哥还真是一样的性子,就连自己的衣裳什么时候破了都不知道。”
“不过大小伙子家的怎么能穿破了的衣裳呢?这要是让人见了是会被人笑话的。”
霍四听了这么一连串才在惊讶之中猝然回神,唰的一下就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李莹手上空了,也不觉得尴尬。
自顾自地笑着说:“四弟你一会儿把这衣裳脱下来,我将就着给你补补。”
她说着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掩唇笑了下,玩笑似的说:“我虽说在女工一道上没什么太大的天赋,可自认针线活儿做得还是不错的,保准给你补了以后一点儿痕迹都看不出来,一定不比你三嫂给你补的差。”
“哎你别不信,就连你三哥之前破了的衣裳也都是我给他亲自补的呢。”
“你三哥见了我的手艺都是满意的,你肯定也不会不喜欢的。”
杨酒酒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看着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慈母光辉的李莹,心里尤为称绝。
眼前的这个人是碧螺春成的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