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莹是不请自来的。
来之前她设想过无数种纠缠的方式,也想到了自己可能会被拒绝,但是却怎么也没想到霍川的妻子会是如此果决的强势性子。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杨酒酒反复张嘴怎么都说不出话。
一张小脸煞白之中还透着惶恐的青紫,恰到好处的泪花在眼眶里来回打转又无声无息地顺着眼角落下,换了个人来哭都该是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惨状,可落在她的身上,演绎出的却是一种梨花带雨的娇弱。
她虽然是没开口出声,可那仿佛是在蛛网中缠了百八十回的眼神就这么黏糊糊地朝着霍川的身上来回打转。
明显就是在等着霍川开口的样子。
霍妮儿自小见了无数一抹眼泪就倒在地上呼天喊地的泼妇,头次见着人抹眼泪居然是这样儿的,惊奇之下忍不住说:“你这人真有意思。”
“掉几颗泪珠子都跟戏台子上唱大戏的似的,这么讲究?”
她的话音一落李莹就明显尴尬地愣了下。
可还不等她回神,霍川就拧眉说:“你这人怎么一点儿忌讳都没有?”
“好赖说来我还救过你的命,你一大早地跑到我家里哭哭啼啼的,这算怎么回事儿?”
跑去洗脸的同时不知洗了多少次手的霍四默默擦手的同时跟着搭腔:“就是。”
“也不怕给我家里招晦气。”
“赶紧把你的眼泪收了快出去,自己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少在我家里哭天抹泪的。”
霍四身量只到霍川的肩膀。
可还没长开的眉眼瞧着与霍川相似了个七八分。
这兄弟俩一起拉下了脸的样子瞧着场面还挺骇人。
李莹显然没想到自己掉几滴眼泪会是这样的效果,当场愣住的同时突然就被先出手为强的霍妮儿抓着胳膊拎了起来。
霍妮儿身板儿没她高大,可下手的时候不见半点手软,力气突然大到惊人,直接就把李莹生生从地上拽了起来。
李莹就像个小鸡仔似的被她拎着转了一圈,再抬头时面就朝向了大门。
霍妮儿一点儿也不见客气地推搡着她往外走,边走还边说:“出了家门顺着东走,走到村口就是坐车的地方,你要是实在没钱,要不哭着跟车夫说说情,说不定也是可以不用花钱的。”
“另外给你推荐个好去处,县城里有个浆洗坊,老板人美心善性子好,最是喜欢收留你这种无家可归身无分文的可怜人,你只要在县城里随便找个人问一下,去那里洗几件衣裳,今晚上的晚饭和住处就都有着落了,完全用不着担心。”
霍妮儿此举可谓是考虑周到安排周全,吃喝住行包括以后的生计都一次性推荐妥当,丝毫不给人反驳的机会。
就连杨酒酒听了,都不得不暗暗在心里鼓掌叫一声好。
不愧是她养着的丫头。
说话办事儿就是漂亮又解气!
李莹还宛如被晴天炸雷劈了一道似的愣着没反应过来,人就被霍妮儿推着到了门口。
她死死地扒拉着门框不想走,欲言又止地转头看向霍川。
可谁知霍川见了却只是说:“浆洗坊的活儿虽是繁重些,可只要做得好了,还是能糊口的。”
“去了浆洗坊好好干活儿,饿不着的。”
霍四听到这话似乎是觉得哪儿不对,一本正经地反驳说:“岂止是饿不着?”
“分明就是吃穿都不愁。”
“李姑娘既然是孤身一人,那吃穿用度都花销不了多少,要是仔细盘算下来,一个月还能攒下不少呢,这可是份儿难得的好活计。”
霍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抱着二宝牵着大宝转身就走,全然不见半点留恋。
杨酒酒压下上翘的嘴角掩饰情绪似的咳了一声,故作淡然地转身说:“妮儿,把客人送走了来后头帮我。”
“我去后院里瞧瞧。”
霍妮儿一听这话顿时更着急了,直接用上蛮力把李莹死死地扣着门框的手指扒拉下来,反手把人往门外一推,张口就说:“慢走不送。”
砰一声响。
木门重新关上了。
精心打用心掉泪的李莹呆若木鸡地站在门前,仿佛是难以置信自己的遭遇。
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的吴年心累地抬手用力搓了搓脸,半死不活地看着仿若心碎的李莹,没好气地嗤了一声,说:“自作自受。”
“该。”
霍川或许是真的看不懂李莹的心思。
毕竟这人的脑子里就装了一根筋,在战场上各种计策层出不穷,可到了不相干的人面前,他就是个脑子不会转弯的直肠子。
他耿直地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霍妮儿还给李莹推荐了可去之处,毫无任何不妥之处。
李莹不该再与自己有任何多余的关系。
他也没兴趣在家里养这么个吃饭的闲人。
可李莹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啊……
人家梳妆打扮故作娇柔,抹泪哀求为的不过是在霍川身边求个一席之地,准确的说,或许是为了求霍川能给她带来的安稳和富贵。
为了心中的奢望,她说不定早就在心里盘算了多久,今日说的话又经了多少算计。
只是心窍再多也抵不过君郎无情。
李莹自以为藏在深处的花花肠子,先是被杨酒酒哗啦啦一通打脸,紧接着又被霍妮儿扯着一通乱拽,这会儿再扑上去求收留,就当真是把心思写在脸上了。
丢人都嫌赶不上趟儿。
吴年自觉今日是被李莹蓄意利用办了坏事儿,一时气闷连带着看李莹的眼神也充满了说不出的不善。
“去路已经指明,姑娘烦请自便。”
他说完就要走,可谁知李莹却转而扑到了他的跟前。
“吴大哥,我……”
“得得得,收一收你的神通。”
吴年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接连往后蹦了好几步,避开扑过来的李莹直接说:“爷们儿在家早就定了亲的,名声要紧得很,禁不起你这一扑二哭三闹的本事,你有这闲情去找别人,小爷我没空。”
他说完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农家小院,压低了声音说:“还有,我警告你最好把你那些多余的心思都收起来,至此再也别出现在霍家人的面前,也休得在外说出半个诋毁的言语。”
“否则我不知道就罢了,一旦让我知道你纠缠不休,你从什么地方来的,我就能把你卖回什么地方去,不信你就试试。”
李莹言语间都不曾透露自己在被劫匪抓走之前是什么来历,又具体经历过什么,从头到尾只是一味地扮可怜。
霍川或许看不出来什么。
可吴年是自小就在脂粉堆里泡着长大的,这人是什么来头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之前大意把这人带来,不过是碍于人前,以及顾及李莹一个姑娘家的面子不好多说罢了。
可如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他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