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外头的风声便越发大了起来。
狂风裹挟着黄沙，带着狼嚎一样的声音从远处而来，打在窗户上，让窗户发出了有些吓人的响动。
榻上的寰辰眉头皱的更深，似是十分痛苦。
他的上半身什么都没有穿，所以给他换药的时候不管是冷柏琴还是言落霄，起初都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如今她们身在远州城，必须要互相照应，换到第二次的时候，都已经好了许多。
中遮天蔽日的黄沙，让这远州城的天亮都显得没那么明显了。
还是小梨和拂晓进了门，言落霄才知道天已经亮了，她和冷柏琴可以回去睡觉了。
大约是因为昨夜累着了，外头的天色又很昏暗，所以这一觉，言落霄睡得不错。
起身的时候已经到了半下午里头，吃了饭又去了寰辰那儿，正是小梨在看着寰辰：“公子，他发誓发烧了，怎么办？”
寰辰收了这么重的伤，其实发烧也是正常的。言落霄伸手摸了摸他的额间，发觉只是低烧，又看了看新换的纱布很干净，这才道：“应该没事。你守了一夜又一上午了，去吃些东西然后休息吧，我来就是！”
她们几人在外面，自然都要保证每个人的休息。小梨推辞了两下发觉言落霄很坚决，倒是也不再多言什么，只是默默地又给言落霄准备好了之后要用的东西，这才走了出门。
今儿晚上是言落霄，明儿白天是冷柏琴。他们必须要保证每个人的休息，才能有能力应对接下来的一切。
外头的黄沙让言落霄看不清天色，榻上的寰辰也在安睡着。
言落霄有些无聊，干脆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了寰辰的榻前，闭着眼就开始回想舅舅教给她的那些本事。
却突然，就听到了寰辰那边发出了声音：“不……”
言落霄倏然睁开眼，就瞧见了寰辰此刻正睁着眼睛，眼中满是痛苦，口中也念叨着：“不……不要啊！不要啊！”
“寰辰？！”
他虽睁着眼，可言落霄几乎能确定，他并不是清醒着的。
寰辰的眼中，却渐渐地从惊怕，变成了痛苦：“爹——娘——不要丢下我啊！”
这是言落霄，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寰辰。
寰辰作为报国寺住持的入室弟子，总是淡泊而平静的。
仿佛在他的生命之中，除了报国寺和师傅要他做的事情，就再没有了别人。
甚至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的言落霄，都觉得寰辰是一个已经得道的高僧。他无欲无求，慈悲为怀，永远站在人性的最高处。
可时至今日，言落霄才明白，寰辰不是神佛，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人的普通人罢了！
看着寰辰这般痛苦的样子，言落霄又拧了一个帕子，想擦掉寰辰额上渗出来的细密汗珠。
然而言落霄的手不过刚触碰到寰辰的额间，就忽然被寰辰一把抓住了手腕：“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他的语气里，只剩下了祈求。
让言落霄愣了愣，而后稍稍放松了一些自己的手腕。
虽然知道他在迷糊着，不过言落霄还是轻声道：“不会丢下你的，你放心吧。”
寰辰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听到了言落霄的话，紧紧皱着的眉头也稍稍舒缓了一些，却始终没有放开言落霄的手。
言落霄知道，生病受伤的人是最脆弱的，所以也不急着将自己的手腕抽出来，只是换了一只手给他擦干净了额上的汗珠之后，又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了他的床榻之上。
寰辰只闹了这么一下就安静了，言落霄听着外头的风声，却想起了沈之墨。虽然知道他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可还是忍不住要去想，不知他现在是否安好。
便是这么想着，言落霄竟是靠在寰辰的床榻旁打起了盹来！
“咳咳——”
言落霄是被寰辰的咳嗽声给惊醒的，醒来的时候，正对上了寰辰清明的双眸。
外头的风声继续，言落霄却喜出望外：“你醒了？！”
寰辰点头，言落霄便道：“我给你到点儿水吧？”
寰辰又点头，言落霄稍稍动了动自己的手腕：“你……你先放开我吧？”
寰辰这才意识到，他竟然一直都抓着言落霄的手腕，急忙松开了自己的手，抱歉地看向了言落霄。
虽然有些尴尬，不过言落霄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倒了一杯温水，又将寰辰稍稍扶着支起了身子：“没事儿我不会多想的，你也不用多想。就是你伤重，梦里乱说话乱动，这才抓了我的手。”
寰辰喝了一杯水，嗓子才感觉稍稍好些。
可他说话的时候，仍然带着几分沙哑：“阿弥陀佛，是我唐突了，抱歉。”
“无妨。”
看着他清明的样子，言落霄自然而然地又伸了手，摸了摸寰辰的额头。
寰辰本能地躲避了一下，却躲闪不及，还是感觉到了言落霄带着几分凉意的手背已经触碰到了自己的额头。
言落霄倒是没察觉他的抗拒，只点了点头：“还有些低烧，不过已经退了很多了。一会儿我再给你换个药，只要今天晚上不发烧，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寰辰刚醒来，尚且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听说言落霄要给自己换药，便皱了眉头：“阿弥陀佛，男女授受不亲，你如何能给我换药？”
“嗤——”
就想到了这迂腐的和尚会如此，言落霄倒是笑道：“听到了吗？外头是风暴的时候，如今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医馆也关门了。你便是想叫旁人给你换药，只怕也没有人。何况这两日都是我们几个女子给你换的，若是有什么坏了规矩的也都已经坏了。”
说着，她还摇了摇头：“只是我们行的正坐得端，又害怕什么授受不亲呢？”
这一番话，虽然寰辰的心里不赞同，却竟是被言落霄说的哑口无言，只能沉默便当她说的没错。
而后言落霄就拿来了新的白布和药，想着寰辰既然是醒了，自然比他昏着的时候好换药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