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往上走的时候，一路是沉默。
若不是有言阳在一旁扶着他，只怕是他就要立刻摔倒在地了。
老爷子这一辈子，可能唯一的败笔，就是竟然生出了言涛这样一个沉迷于赌博的儿子！
一直到上到了上面的厢房，老爷子才一屁股坐在了厢房的正中，看着垂头丧气而来的言涛，便厉声道：“跪下！”
言涛看了看周围，还有许多人都在，也是面露难色：“父亲，这……咱们还是回家说罢？”
“你给我跪下！”
老爷子却气的胸口起伏不定，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言涛的身上：“怎么，如今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吗？”
言涛生怕老爷子再出什么事儿，到底是跪了下来。跪下的同时，还看了一眼言落霄和毛高这边：“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我在和父亲说话，请你们出去！”
他到底是当朝左相，这点儿颜面还是要的。
然而还未等他再说什么，毛高便低头，笑眯眯地看着言涛：“言相，我们如今都是你的债主，你这两手空空而来，玩了整整两日，借了那么多钱，我们若是不在此处，只怕是你要跑！”
其实言落霄知道毛高的好意：毛高以为她和言涛之间有深仇大恨，想留在这里看言涛的笑话。
诚然，言落霄的心里的确有这个想法。
于是便让拂晓也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一旁，摆出一副：我们就是不走，你又能如何的模样来。
言飞云却是听到了方才毛高的话，倏然看向了跪在地上的言涛：“你又借钱了？！”
言涛心下慌张，这才抬眸急急道：“父亲若不是非要将我拉出来，这一把我一定能翻本的！到时候不管借了多少钱，我都能还上！父亲，你为何便是要如此？！”
言落霄真的觉得，这种事就像是魔鬼一样，拉扯住了言涛的心智，让言涛的心里除了“赌”这一字，就再无其他了。
他竟是连言飞云也不顾了，说出如此话来。
别说是言飞云了，就是言落霄如今这个“死人”，听着也是心寒！
果然，言飞云深吸一口气，差点儿背过气去。
当着众人的面儿，他毫不客气地伸出脚来，狠狠地往言涛的身上踹了过去：“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逆子来？！都什么时候了，你竟是还想着这事儿？！”
言涛虽然刚才和言飞云那样说，可此刻也不敢反抗言飞云，只低了头，任凭言飞云的脚落在自己的身上，而后一言不发。
言飞云到底老了，踢了两下之后，就没有了力气。
被一旁的言阳顺着气儿，他才看向了毛高：“说罢，他这一次，又借了多少？”
毛高笑眯眯地给戎五使了个眼色，戎五就将手中的账本拿了过来。
里面的一沓欠条，全部都是言涛已经写了名字画过押的。
就昨儿一日，便有将近一万两的出账，今儿的半日里头，也已经有四千了。
总共加起来是一万四千两，让言飞云看了之后，是浑身发抖：“一万四千两？！”
“是啊。”
毛高微笑着看着老爷子，继续道：“一万四千两黄金哦！若是加上利息的话，已经过两万了。不过咱们都是旧相识了，我便算你们两万整就是了。今日之内要见着钱，否则的话，利息还要涨呢！”
一万四千两黄金，已经足够将言家压垮了。
其实一万四千两黄金，对一个左相来说，本不是一笔不能承受的数字。
毕竟圣上赏赐起来的黄金，言涛这些年也该存了这么多了。家中还有其他的田产铺子，若是想拿出来，本是不难的。
可是这些年月姨娘将那些田产铺子打理的并不好，言落霄“死去”之后，又带走了所有柳家给言家留下来的东西。柳庆在看到了言涛的真面目之后，也不再如同往日那般了。将能收的钱都收了回来，一分没有多给言涛留下。
再加上平日里偌大一个言府之中吃穿用度都要钱，还有秦月悦即将成婚，嫁给沈从宇，嫁妆也得准备。
言阳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更是需要花钱。
还有言飞云在府中，自是一切都要用好的。言涛还是左相，平日里头出去花钱自然不能抠搜。
这么一来，其实家中已经有些入不敷出了，这一万五千两的黄金，简直就是要了言涛的命！
听到这个数字，连跪在地上的他都是不由地抬起头来，不愿承认：“这不可能！我只在这里待了一天多，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呢！？这绝对不可能！”
要知道，从前他是赌了好几年，才欠下了那么多钱。
然而如今瞧着戎五手中那些他签了字画了押的欠条，他的神志却突然就清明了起来：每一张欠条是在他输到什么地步的时候签下来的，以什么样的心态签下来，签下来之后心里头还算着如何能回本的情况，全部都历历在目！
于是言涛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轰——”地一声，仿佛就要炸裂开来了。
他看着那些白纸黑字的欠条，喃喃道：“我怎么……我怎么会欠了这么多钱？”
虽是问句，却足以叫人都知道，这些欠条都是他亲自打下来的没错了！
“祖父，祖父您怎么了？！”
听了这话，言飞云终于是再也支撑不住，仰头就晕倒了过去——
坐在一旁的言落霄眼疾手快，和言阳一同将言飞云扶了起来，又给言飞云倒了一杯水，掐了人中，这才瞧着言飞云悠悠转醒。
不过片刻的功夫里头，言飞云再不复之前那精神矍铄的样子，仿佛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一般，苦笑着看向了毛高：“毛老板，你们这是要害死人啊！”
言飞云从来都骄傲，言落霄何时见过他这般模样呢？
可想想从前言家为了还债竟是要将自己“卖给”毛高，她的心里就越发淡然了下来：造成这一切后果的源头，不就是言家的每一个人都对言涛太过放纵吗？
所以是报应循环，因果轮回罢了。
只是这一次，言家没有人能“卖”了，言落霄倒是想看看，他们又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