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邓老爷子惊喜抬眸。
言落霄的心里，却早就想到了邓信会如此：邓信是一个再重情重义不过的人了。他对朋友尚且都能以命相互，何况是生他养他的家里人呢？
若邓家能早些看清楚这一点，又何至于和邓信走到今日这一步？
只是许多事情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邓信能做的，也唯有这么多罢了。
瞧着邓老爷子惊喜的眼神，邓信轻咳一声，似是也有些尴尬：“自然了，许多事情你们便是来找我，我也未必能做到。只是尚且想着从前的许多，尽我所能罢了。你们不需在我的身上放太多的希望和经历，旁的事情旁的解决就是。”
邓家老爷子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拄着拐杖便离开了燧火坊。
他离开燧火坊之后，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府尹大人看了一眼沈之墨，沈之墨也是挥了挥手：“你若是有事，就先去忙就是。”
那府尹才再一次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连连给沈之墨行礼，这才告退了去。
瞧着沈之墨这神气的模样，言落霄也是掩嘴而笑：“如今的沈大将军，可当真是人人都敬着啊！不过将军也敢说，那一对刀剑还不知什么时候方能完成，我都不知竟是被提前预定给了将军，若是叫邓家知道将军都联合我们燧火坊骗人，只怕是要恼恨呢！”
然而言落霄这话刚说完，沈之墨的嘴角就勾了一抹有些奇异的笑容来。
一旁的邓信也是上前来，轻咳一声，对言落霄道：“这事儿我争准备和你说呢！那黑曜石的一对刀剑，也的确是被沈将军给定下来了。只是这连日以来总是忙碌，又有这许多事情，才忘了告知你一声。”
这……还不是假话啊？！怪不得方才沈之墨说的那般自然呢！
言落霄甚至没在意旁的，皱眉便对沈之墨哭笑不得道：“你疯了啊！？你可知那一对刀剑多少钱！？邓信的手艺啊，你如今便是圣上跟前儿的红人，也不该如此挥霍啊！”
被言落霄如此说的沈之墨，却镇定自若：“又有何妨？不过一对刀剑罢了，难不成还能让我沈家倾家荡产吗？我是喜欢，所以自然要得到的就是。”
分明觉得他这话别有深意，言落霄却只是装作不知。
邓信倒像是什么都没听出一般地揶揄言落霄和拂晓：“如今沈大将军可是咱们燧火坊最大的主顾了，二位不打算留沈大将军一同用了晚饭吗？”
言落霄没有办法说出一个“不”字，到底还是留了沈之墨吃晚餐。
自然了，沈之墨也没有再多举动，否则的话，言落霄是一定想赶他走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头，为了去除火油带来的影响，燧火坊中诸人可是下了大功夫了。
自然了，邓家也算是言而有信，五日之后，便将那两万两白银一分不少地送来了燧火坊。
叫人打听了方才知道，这邓家的确已经是外强中干了。
自从前些年邓信出走邓家之后，其实邓家之中就已经没有能撑得起来那铸造手艺之人了。
后来邓家的生意就每况日下，邓老爷子老了，邓信走了之后，邓家的从前依托着邓信的人要么另投门路，要么另起炉灶，都不愿待在“冷血无情”的邓家。
再加上这些年虽说战乱不断，邓家的生意不该垮，可京中有宫中专门成立的铸造坊，还有柳家越发蒸蒸日上了起来。也亏得是这些年连年战乱，否则只怕邓家根本就不可能支撑到今时今日。
原本邓家只需要驻守江南，其实到也还算够了。
可老爷子瞧着这局面一日不如一日，便做出了一个让他后悔至今的决定：从江南转战北方，在天京城落户安家。
他们邓家本意是想来瓜分北方铸造坊的生意，然而却顾此失彼，丢了南方的许多生意不说，北方也不见得多成功。
原本有邓信的父亲在家中支撑着，其实也还算过得去。
可这两年，邓信的父亲的身体是越发不好了起来。邓老爷子年事已高，回首一看，家中竟然是后继无人！
便是连平日里最妥帖最稳重的邓家家主邓壬，也只能说是一个好家主，而不能说是一个好铸造匠人。
这些年邓家的这门铸造绝活，又只传嫡系男儿，因而邓老爷子回头一看，竟是除了邓信之外，再也没有一人能拥有这邓家独门绝妙的手艺了！
也不止是邓老爷子发现了这问题，那些邓家的对手们自然都能发现，邓家已然是后继无力。
于是在江南那边的生意接连失利之后，眼看着邓家也要被挤出北方的铸造场了。
原本今年军中定了一大批物资，从前便是北方的柳家和其余的一些散户们争夺，大额的订单是柳家拿了，但柳家也会分给一些散户们小额的订单。
但是今年加入了邓家，邓家本以为也能分一杯羹，万万没想到，因为邓家平日里的霸道，拿到大单子从来都不管散户死活，还用价格战打得那些散户们叫苦不迭。这一次京中的单子，散户们竟然都支持柳家，不和柳家叫价，只顾着打压邓家。
于是这么一来二去的，这一次的柳家竟然拿到了全额的订单。
邓家本想着要看柳家的笑话，以为那些散户是绝不愿意的。谁成想，柳家拿到订单的第三日，就和散户们签订了合同：相当于柳家雇佣这些散户们按照他们的标准来铸造兵器，但是最后订单下来的钱，按照比例分给这些散户们。
背靠大树好乘凉，散户们自然没有不愿意的，柳家这一次是没有赚多少钱，但是赚到了满堂的喝彩，终究也让邓家在这京中再无立足之地了！
若非如此，只怕邓老爷子便是被打断了腰，也是不愿意来到燧火坊，对邓信低三下四的。
只是大厦将倾，也并非一日之过。
邓家在江南的时候霸道惯了，来了京中也不知谦逊，走到今日这一步，实在是怪不得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