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如是所言。
阿霄：
见信安。
我知晓，以这样的方式同你说，并不是你所喜。
只是我实在不知，该如何与你当面。我想我的心思，你明白。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人是明白我的，大约唯有你罢了。
阿霄，我已笃定了决心，离开保国寺。
从很久之前，我就知道，我不能，也不该留在保国寺了。
我早已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我以为，这该是给我的一场修行。然而时日过了这么久，那心思竟然没有半点儿退减，只每一日地越发浓烈了起来。
阿霄你明我心意，却不必太明。你知道的，我不想让你厌了我。
我想做的，唯有“赎罪”二字罢了。
我已寻过姜娘，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遭了眼下无妄之灾，是我罪孽深重。
待到保国寺将我处置了，我自然会对她负责。
若师傅肯放我一条命，在这世上继续为我做的所有赎罪，那我自会迎娶姜娘，给她一个名分。
到时，还盼着阿霄你能多多帮忙。
另外，不管保国寺要决定如何处置我，只求你和沈之墨一件事：别管我。
等到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我自会来寻你们。但在这期间，哪怕师傅真的要我死，要我以罪孽之惩罚入地狱，我也甘之如饴。
阿霄，抱歉。
寰辰定然是个让你失望至极的人，每每看到你看着我那干净的眼神，我总觉得，在你的心里，我是最不染尘俗之人。
可阿霄，这些话，这辈子，我也唯有说这一次，只对你说罢了。
那一天……对姜娘做的那些事情，起初也许的确是因为我不能控制自己，受到了那些想栽赃与我之人的欺骗，吃下了不该吃的东西。
但后来种种，便是我放任了自己，再不能保持心境的宁和。那天，我同姜娘，不只有放纵一次。我不顾她的求饶和哭喊，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我是一个罪人，可姜娘却饶恕了我。她唯一的要求，不过是我能给她一个名分，让她在这世上，还能挺直腰杆地活着。阿霄，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自己。
因为我背叛的，不仅仅是师傅和保国寺，还有那个我心里的人。
我和世俗之人，终究没有区别。
阿霄，你是看错人了。
闲说许多，我心总算稍稍安宁。
阿霄，往后诸日，我只盼着你一切顺遂。至于姜娘，只要她没有惹事，一切就都等我回来再说。若半年之后我仍没有回来，也会给姜娘送一笔钱，安顿好她的余生，请阿霄不必再为这件事费心。
阿霄，从前的寰辰，也在这封信中，对你别过。
愿你岁岁年年常安泰，日日月月无心烦恼。
罪人寰辰，执笔。
——
一封信完，言落霄的眼眶，也微微红了几分。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也许她从来都不了解寰辰这个人，或者没有看清寰辰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无法去想象，寰辰那一天，竟然是主动地对姜娘……
对于寰辰这样的做法，言落霄觉得，她没有理由，也没有什么资格再去反对，再去阻碍。
心里是难受，但言落霄还是决定，尊重寰辰的想法。
如果这就是寰辰必须要去面对的自己，那么总有一天，他会明白。
即便是事到如今，言落霄还是这么相信着寰辰。
——
后来的几天，言落霄的确没有见到寰辰。
但也从京中听说了不少，毕竟那“幕后黑手”为了要彻底抹黑寰辰，已经将当日三官庙发生的事情，在京中给传开了！
就连住在客栈的姜娘，也深受其扰。
其实原本言落霄并不想去管姜娘，寰辰也在信中说了，姜娘的一切，都等他回来再说。
她只需要让沈之墨的人，保护好姜娘，不让任何人伤害到她，就足够了。
但这几日下来，言落霄发现，姜娘其实并没有那么“讨厌”。
她尽可能地在维护着寰辰的名声，有时候来的安歇人实在是让她不堪其扰了，她也会直接说，他们当天都是被人陷害的。
说三官庙之中有异香，说他们都是身不由己。
大部分的人只是看个热闹，也有小部分来“拱火”的，口出污秽言语。
姜娘毕竟是下头农户叫人家出身，可不是京中的那些娇贵小姐。
旁人闹得凶了，她竟然直接抄起了手边的茶杯，将外头的一个闹得最凶的人，砸的头破血流。
看着姜娘如此，言落霄到底还是叹息一声，然后亲自到了客栈里。
看到言落霄，姜娘就低了头，苦笑一声：“你不是来给我带消息，说寰辰回不来的吧？”
她比前些日子的状态好了很多，言落霄也看到了她手边正在做的一件衣裳，是寰辰最喜欢的青灰色布衣。只是和其他布衣不同，这布衣的袖口和脚踝都要短一些，布料也用了最薄的，最适合在炎热剑炉之中穿着，显然是给寰辰做的。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和寰辰一起生活了吧？
言落霄摇头：“没有坏消息，我还没有消息。今天是来接你的，客栈里鱼龙混杂，我怕你住不好。随我去燧火坊，那里还有两间屋子，虽不大，但比这里清净多了。”
肖公子的燧火坊，在这京中，可不敢有那么多腌臜之人来闹事。
姜娘却有些惊讶：“可……寰辰同我说了，叫我不要去打扰你们。”
果然是寰辰的做派。
言落霄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在我这里，他说话可不算什么。何况如果你出事了，你觉得他现在还能安心吗？别想那么多了，跟我走就是了。日后他回来，若是真要因为这事儿同你发脾气，我护着你就是！”
姜娘微微一笑，总算是起身开始收拾东西，但也不忘了嘀咕：“寰辰不是那样的人。他是个没有脾气的。”
看样子，她也算是了解寰辰。
看着她温柔又和顺的样子，言落霄突然觉得。
即便她和寰辰日后在一起，未必是他们两个人的心头所愿。但他们两个人的性格，就注定了日后不会相处的太差劲。
这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