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岁几乎彻夜未眠，一下午的车程奔波，加上情绪又如此的压抑，终于在凌晨五点多的时候，她熬不住了，在迷迷糊糊中睡去了。
“嗯——嗯——嗯——”手机铃声被周岁关掉，于是来电通知变成了震动。
周岁伸出手摸到枕头旁的手机，半睁开眼，是顾之的电话，“喂...顾之，咋了？”周岁将手机放到自己耳边，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发肿的眼睛也酸痛的无法再睁开。
“阿岁，我们快到你楼下了，阿听已经去到殡仪馆，稍后.....告别会就开始了。”
周岁闻言一下子就清醒了，从床上弹坐起来，她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下午两点了，“我马上就下去。”
周岁挂断电话，慌忙的起身穿鞋，瞥了一眼屏保后，周岁发现宋诗的发来的信息简直快霸屏了，她来不及细看，只简单的回复了宋诗的信息，将手机充上电后移动到厕所洗漱。
二十分钟后，周岁穿着一件纯黑色的长裙快步下楼了，这条裙子是顾之昨天晚上给她的。
周岁上车后，发现顾之与自己穿着一样的黑色长裙。
车子发动，平稳的开在去殡仪馆的路上，周岁看着略微陌生的街道和楼房，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在苏城住了近十年，却从未去过殡仪馆。
拐了几个弯，穿过几条道，车子停在了一栋建筑前。
跟周岁以往参加过的为数不多的葬礼不同，这里没有循环播放的音乐，也没有敲锣打鼓的乐队，有的只是大家的静默，以及对沈听的思念。
周岁关上车门，站在吊唁厅门口的中央位置，抬眼就看见了厅中的一口茶色的棺木，她的脚突然就被钉住了。
在来到苏城之前，周岁无数次有过想要马上见到沈听的冲动，包括昨天晚上，但真正要见到的时候，周岁却反而动不了了。
“阿岁，我们进去吧。”顾之走到周岁旁边，神色伤感的盯着厅内的棺木，手指微微发抖。
周岁抬脚往里走，但每一步都走的异常艰难，像是腿脚里灌了铅似的，终于走到离棺木不远的位置了，周岁却再无法前进一步。
顾之注意到周岁停下了步子，于是偏头看她，“阿岁，你怎么了？”
周岁的手指不断的扣着进门时接过的一朵白花的茎，她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棺木，她突然不敢面对了，“顾之....我们今天.....是来参加谁的告别会的？”
顾之看着眼神空洞的周岁，绷了一路的情绪瞬间被打散，泣不成声，“阿岁.....”
周岁的眼神聚焦到棺木的雕花上，只觉得整个人都麻木不堪，周边一切的声音都忽远忽近，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梦境还是现实，她只觉得胸口处压了一块不知名的石头，她完全喘不过气来，脑海中巨浪般的悲伤将她吞噬的一干二净，她感觉被人用刀生生剜去了一块肉，但她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旁人看过去，她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可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她的精神快崩溃了。
最终周岁用尽全身力气才挪到棺木旁，才走近，她的身体就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她低头，看见沈听熟悉的面容，还是如从前一般漂亮，只是面色看上去更苍白了些，不过不打紧，化妆师给她上了腮红，看上去，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沈听.....沈听.....”周岁颤声喊着，好像沈听会回应，好像她真的就只是睡着了一样。
待所有人全部来齐，主持人上台了，劈里啪啦的说了一通致辞之后，播放了一段沈听生前录好的视频。
沈听穿着病号服，坐在病床上，挥动着还插着针管的手，“嗨喽！想必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到齐了吧，哎——，本来有好多话要讲的，突然又不知道说什么了......”沈听说到这，抬手抹了抹眼泪，“不过，我的姐妹们，现在肯定都是穿着我亲自挑选的裙子了吧，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得做精致的女人.....”
视频里的沈听轻快的说着，周岁看着她的样子，不自觉笑了笑，但笑着笑着，眼睛里却泛满了泪光。
下午四时，告别会的所有流程都已经结束，这意味着沈听真的要走了，棺木合上，这个人，就一辈子也见不到了。
“我们的棺盖即将合上，各位可以来再见一面.....”主持人站在棺木旁说道，但半天，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合上吧。”主持人小声对旁边抬着棺盖的工作人员说道。
棺盖被缓缓抬起，就在要盖上的那一刹，沈母突然冲了上去，趴在棺木的一侧，“听听，妈怎么办啊？我的女儿啊——你走了我跟你爸爸怎么办？我们想你了怎么办？啊——听听，我的女儿啊......”
沈母在告别会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在场的人无不抹泪，周岁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吊唁厅内回荡着沈母的哭声，良久良久。
沈听的棺木最后被抬了出来，一行人走在去墓园的路上。
真奇怪，明明出门的时候还是多云的天气，现在却已经是乌云密布了，周岁走在后面，望着灰沉沉的天，本就悲伤的情绪此刻更添郁沉。
墓园里一处位置早已腾好了地方，沈听的棺木被缓缓放下去，在填土之前，家属们最后还能再说几句话。
沈父一路来都是沉默的，但通红的眼睛却无时无刻不在表明一位父亲难言的悲伤，沈父走到矩形土坑的旁边，“听听，你在下面你要照顾好自己啊，我跟你妈都不在边上了，受人欺负你一定要托梦来告诉爸爸啊——”沈父说到最后，声音变调的不成样子，他用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抹去眼泪，对着一旁拿着铁锹的工作人员挥了挥手，“......你们....填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