凳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尖锐又刺耳的声音，谢眠站起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紧抿着唇，强压下心底那莫名其妙的苦涩，蹲下去在吧台下的柜子里翻出一把雨伞递给眼前的男人，避开他的目光：“抱歉，先生，我只能把伞借给您。”
手上传来温凉的触感，谢眠像被烫到一般从祝潭知手里挣脱出来，气氛陡然被推向一个尴尬的峰值，除了外面的雨声再无其他。
“我一直在等你。”
祝潭知突兀的话像是一片树叶飘落进水中，在谢眠的心里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他并不想开口，他无话可说。
祝潭知是个不善于把自己情绪表现在脸上的人，在上级与同事眼中，他成熟可靠，办事稳妥，在朋友眼中，他也可以是一个完美的树洞，唯独在他所爱的人眼中，极为差劲。
可他已经错过他一次了。
祝潭知思虑半晌，才郑重的向谢眠说：“纪行思，我们谈谈，行吗。”
一点拒绝的余地都没给他留。
店外刮着风，带着被吹斜的雨砸在玻璃上，发出一声声闷响，冷风从窗户的缝隙里游进来拨弄着风铃底下的飘带，它随着细小的风微微扬起。
雨下大了，街角的咖啡店从里面拉下遮光帘，挂在门上的小牌子变成了“暂未营业”。
谢眠把咖啡店内的孔灯打开，柔和的暖光倾泻而下，他坐在祝潭知对面，坐姿随意中透着些紧绷：“说吧。”
祝潭知注视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孩子，灯光将他的头发镀了一层暖洋洋的金，看任何人时眼中的情绪都十分明显，像一头天真而无畏的鹿。
初次见到他时，只一眼他就被纪行思的眼神捕获了，他承认，这种干净又脆弱的孩子总会激起人的探究和保护欲，本以为他是涉世未深，结果后来才知道，人家根本都没涉世。
还是个上大学的小孩儿。
他像很多人一样，并不想对没毕业的孩子下手，太干净，也太粘人，动不动就一辈子，傻的天真，断也断不干净，很麻烦。
但他混迹商场太久，见了太多腌臜事，在纪行思这种单纯又直率的攻势中渐渐处于了弱势，他也会开始想念他，会在出差时给他带礼物，会在回来后迫不及待的去找他。
唯独没有说出口的是那句“要不要交往试试看。”
他们谁都没提。
后来……
祝潭知的眸光渐渐暗淡，他交叉放在腿上的双手大拇指交叠摩挲了两下。
“有些事，我必须提前跟你说清楚。”祝潭知终于开口：“我那个……前男友，上一年过来是工作往来，他出格的举动我已经一一警告过他，在这之前没有处理好这件事是我的失误。”
谢眠睫毛上下颤了颤，他捧起水杯掩饰性的抿了一口，遮光帘之外的天空似乎阴沉沉的，让人只觉得胸闷。
“以前带给你很多不好的感官，我都没有去及时处理，以至于一步步到了后来那种境地。”
“在很久之前，我觉得和年轻一点的孩子谈恋爱很麻烦，当然这是一种偏见，遇到你之后我本想避开，却没想到越陷越深，一闲下来就想要去见你，迫切的想和你的生活产生交集……可我连交往这两个字都不敢跟你提。”
面前的男人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跟他说自己内心的想法，对于纪行思来说，祝潭知就好像一团迷雾，无论怎样都摸不到他的真实想法，他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
每一次在他觉得两人有进展时，祝潭知忽然的退步就会像一记警钟狠狠地敲在他的脑袋里。
谢眠心中微涩，祝潭知这一席话他等了很久，可真正等到的时候，他只觉得累：“可我已经不想要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了。”
他说：“你经历的很多，我摸不透你的心思，不知道你下一步会做什么，在这段关系里我始终被动，就像在被你牵着鼻子走，这次是前男友，往后呢？这样太累了，我不想再猜了。”
祝潭知深深地望着他，眼尾那颗血红的小痣在灯光下更加艳丽：“不是若即若离，我会在你身边，可以由你来掌握主动权，也不会再有那种情况……”
说到这里，他起身缓步走到谢眠旁边，座位与桌子之间空隙不大，他只好一只腿撑在地上，另一只腿弯曲着跪放在卡座上。
谢眠转过头看他的动作，对于两人之间骤然缩短的距离感到心慌，同时又隐隐有一个猜测。
垂首望着他的目光，祝潭知低笑一声：“看，你知道我下一步会做什么，但我还是决定跟你说一下，往后的日子也都会跟你说。”
谢眠握着水杯的手忽的紧了紧，后又不知所措的松开，身体有些僵硬。
“我下一步要吻你了。”祝潭知的声音在耳边如惊雷般响起，直直的坠入心脏。
谢眠的下颌被祝潭知的手轻轻抬起，下一秒，他的眼睛蓦然睁大。
唇上温热的触感与鼻尖萦绕的淡淡烟味都在真真切切的告诉他，祝潭知在吻他。
他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愣愣的垂下眼睑看着与自己接吻的男人。
祝潭知……闭着眼睛。
心脏仿佛被一根羽毛扫过，憋气带来的窒息感瞬间让他反应过来，他学着祝潭知的样子慢慢阖上双眼，小心翼翼的换着气，生怕惊扰到另一个人。
窗外的雨声渐渐转小，空中刮着的冷风也偃旗息鼓，只有屋檐上的水一滴一滴落在被雨水打落的树叶上，发出舒缓的声响。
似乎有鸟儿经过，一声声啼鸣清脆又欢快，像是为大雨洗刷过后的晴空而感到欣喜。
半晌，唇上的温热恋恋不舍的与他分开，祝潭知并没有撤开身子，他保持着与谢眠之间无比亲密的距离问：“要不要，跟我交往试试看？”
谢眠愣愣的看着他，从祝潭知瞳孔中望着那个占据他全部视线的自己，鬼使神差的呢喃道：“好。”
画外，陈导的声音喊道：“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