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浮珣看着玉修楠,只见他脸上充满淡定从容,明明没有带面具,却像是戴了,因为别人根本休想从他的神情里看到任何蛛丝马迹。
此人的心最是深不可测,着实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也不知,他究竟是愿意促成和谈,还是不在乎。
“其实有件事我很想不通,为什么父皇非要让我回西国去?”
玉修楠执起茶杯的杯盖,慢悠悠地拨着水面上的浮叶,嘴唇翕动:
“父皇年纪大了,这两年病痛渐多,他说总是回想起许多从前年轻时候的事,其中记忆身处,最清晰的人和事,便是舒妃,与及跟舒妃相处的时光。
父皇想念舒妃,自然而然也就念起了你,念及这些年对你的疏忽和冷淡,心内颇为悔恨,于是想在有生之年再多见一见你。就这么简单!”
闻言,玉偲苓的所有往事记忆全部一股脑儿地涌进来,令叶浮珣感觉到心头滋生出一股强烈的愤恨和悲伤,顷刻间蔓延开来,不知怎么的,就冷笑出声:
“我没记错的话,舒妃乃是被父皇亲自赐死的吧?他因何怀念她?”
舒妃就是玉偲苓的母妃,在玉偲苓五岁那年,因为一些事被皇帝赐喝鸩酒,含恨而终。
那时玉偲苓还小,但她清楚地记得,母妃临死前那绝望而苍凉的眼神,她双目含着泪,对自己的女儿说:“灵儿,你要好好地活下去,长大了逃出这深宫,再也不要回来。”
当时玉偲苓听不懂母妃的话,皇宫是她们的家,为什么要逃?为什么不要再回来?长大后她明白了,因为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是黑暗的地狱。
尽管在那里,她受尽了委屈和折磨,可是,她依然舍不得离开,因为那儿有着她和母妃最美好的回忆,她不想丢弃。
可最终,她还是被她那狠心的父皇下的一道圣旨,逼着去和亲了。她曾想过要去死,去黄泉寻找母妃,但她回想起了母妃临死前的话,于是她咬着牙,又活了下去。
只是万万没想到,在和亲的途中,她竟然被杀死,连个要救她的人都没有。
叶浮珣不受控制地回想了一遍玉偲苓的旧事,心中万分伤悲。原来玉偲苓的命运跟她一样坎坷而悲苦,只是她没有她幸运,得到老天相助,又重活了一世。
突然有种责任感在叶浮珣的心底油然而生。既然她用了玉偲苓的身体,代替了她活着,也就该为她做些什么,以报答她让出躯体的恩情。
当年舒妃是被人陷害至死的,玉偲苓一直相信自己的母妃无辜,只可惜没能给母亲翻案昭雪,不如就由她代她来完成此事。
这样,既是为东辰稳住了西国,也能为玉偲苓替母亲报仇。
玉修楠淡淡的说话声打断了叶浮珣的思绪。
“可能上了年纪的人,大概都喜欢怀念旧人旧事吧。又或许,他后悔当年没给舒妃留一条活路,父皇的心思,我们做儿臣的,怎么好胡乱猜测?”
叶浮珣又冷笑一声,表示她不相信,一旁的玉芸璇说道:
“六妹,父皇真的很想念你,常说自己对不起舒妃,对不起你,他知道你不愿意再见他,所以,我来之前他还叮嘱我,一定要劝你回去跟他见一面。”
看到玉芸璇言辞恳切,表情也真诚,让叶浮珣有点相信了。可能他们说得对,老了的人,都喜欢怀念过去。
叶浮珣随即看向玉芸璇,问道:“那三姐你呢?你是自愿来东辰的吗?还是与我当初一样?是被逼无奈的?”
问话时,叶浮珣的眼里有疑惑,有探究,甚至还有怀疑。玉芸璇垂眸,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悲伤,回答出违心的话:
“我是心甘情愿来的。身为西国公主,我自小长在父皇和母妃的羽翼之下,安稳和乐,无忧无虑,如今,我也是时候为他们分忧,为国家做些事了。”
叶浮珣勾唇,笑而不语。心甘情愿?这世上应该没有一个公主是心甘情愿背井离乡,远离母国去和亲的吧?若有,那真是令人佩服!
既然聊到了这里,叶浮珣也就不打算犹豫了,她又问:“你们看中了摄政王,是不是?”
玉修楠的俊容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赞赏,他望着叶浮珣,笑容更深了。“没想到,六妹比以前聪明了太多太多,竟能看出这一点。”
叶浮珣却觉得,他说话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寒意,不,应该说是警惕和敌意。他是在担心,她会回去跟白玉仙他们说些什么吧?
“不仅我能看出,他们也同样能看得出。萧昀晨不是个傻子,他能感觉不到三姐的刻意亲近吗?”
“看出又如何,大家不过互相利用,只要他娶了三妹,放你回西国,那这盟约就签得成了。”
“那日后呢?”叶浮珣又问,“日后三姐孤身在东辰,连夫君都日夜防备着她,她该如何过日子?”
闻言,玉芸璇看向叶浮珣,眸中有水光闪动,心中充满感动。果然,真心关心她的人,只有六妹。
“日后,就要看三妹她自己的本事了。”玉修楠偏头,把视线转向玉芸璇。此话是有深层含义的,玉芸璇的使命,并非嫁给萧昀晨之后便是终结。
叶浮珣以为玉修楠的意思,只是说要让玉芸璇自己在东辰自生自灭,一时心头愤慨。
自古以来国家的利益里面都要牵扯到女人,女人做牺牲品,还得不到应该得到的,从头到尾是悲剧。然而玉芸璇这么好的人,怎么能让她承受这样的命运?
玉修楠又把目光转回叶浮珣身上,问:“六妹,说了这么多,你还没说说你的想法和决定呢。”
叶浮珣伸手握住微烫的茶杯,道:“二皇兄都已经提出条件了,我还有选择的权力吗?”
玉修楠勾唇一笑,说:“为兄还是那句话,你是西国的公主,心该向着西国,而不是东辰。”
玉芸璇微微蹙眉,不悦地道:“二哥,这个道理,六妹岂会不明白?你何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