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车在断崖那头的临时投注台边停下,靠着投注台那边看情形应该是车窗摇了下来,有人在车里和投注台押注员说话。投注台距离我们站的地方有一段距离,车道上一直有车来来去去,跑车声轰鸣,不直着嗓子吼,说话声根本听不到。我只是随意扫了一眼,起先也没特别留意,雷亚却转头望过去,一直留意着那边的动静。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一个押注员离开投注台,朝我们站的地方走过来,打断了我和法瑞燃的交谈,“有没有兴趣再比一场?”
我转头看了那人一眼,摇头,今晚我的目的就是打算烧一辆车出出郁气,赛车只是顺便,目的已经达到,没兴趣和不服气的人斗气。
那人回头对着那辆车的方向比了个不行的手势。
向着我们这头的车窗闭着,看不清车里头的人。
车子退离投注台,打了个转,车头对着我们这里,横穿过两条车道,慢慢趟过来,速度不快,但不像要停的样子。
站在一旁的雷亚走到我面前,挡在了我和车的中间。
那辆车抵着他的身体,停在我们眼前。
车头灯大亮,虽则晃眼,但驾驶位上的人一览无遗。
是斯雷莫。
他嘴角挂了一个冷戾的微笑,目光避过雷亚,透过车前窗直视着我,过了一阵,才从驾驶位的车窗探出头,“怎么?怕了,不敢比?”
“没兴趣。”我语气冷淡地回了一句,激将法对我没用。你谁啊?随便上来个人我就要应战,不累死?
“赌注让你选,比不比?”他悠闲地提出条件。
果然诱惑力很大,如果赢了可以让他取出雷亚脑子里的芯片,那岂不是问题解决?我摇头,重复刚才的话,“没兴趣。”这人能信才有鬼。
“那么如果不比要赌上一条人命呢?还有没有兴趣了?”他瞟了雷亚一眼,继续看着我微笑。
狠,拿雷亚威胁我。
啪,夜空突然燃起一只响炮,紧接警车的警笛就远远地传了过来。
还在我们这头站着的押注员跳起来就往押注台那头跑,四个人一起行动,押注台翻起,收回车内,四周器具撤空收起,就分分钟光景,在警笛近到耳边之前清理一空,满载的房车背着警车来的方向跑了个没影。
我看着那些人有条不紊地撤离,转眼看着斯雷莫,耸耸肩,不是我不应战,警车来了,大家都得撤。
“不急今天,地点我选,到时通知你。”斯雷莫退回车里,“别总是躲别人身后。”他说完,跟着也走了。
我目送他离开,转头看法瑞燃,他们都撤了,我们怎么办?两条腿跑不过四个轮子啊。
法瑞燃一点不着急,指指极目可见的观景台,“观景台晚上开派对不犯法。”
正说着,三辆跑车鱼贯过来,停在我们面前,我随便上了一辆,跟着去那头的观景台,篝火已经燃起,一堆人跟着车里放出的音乐随意地跳着,临时吧台早已搭好,两名专职调酒师正忙得不亦乐乎,看着好像就是普通的狂欢夜。
巡警车到,例行公事地拦人盘问,明知我们没干好事,但没有证据也没证人,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临晨时分,观景台上走的走,留的留,剩下的横七竖八躺地上,躺车上,酒瓶横倒,一片狼藉。
天亮之前,我们跟车回到旅馆,和法瑞燃道别后,我和雷亚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我关上门,抵着门站了一阵,确认雷亚那屋没有动静了,静悄悄地开门,静悄悄地下楼,叫了一辆车,报了一个地址,离开了旅馆。
“嗒嗒。”有门铃我不按,坚持敲门,直到有人过来应门。
大门被人猛地拉开,里面的人气冲冲准备开骂,看到我愣了一愣,冲到口边的问候语生生地吞了回去。
“请问斯雷先生有没有空?”我很有礼貌地询问。
“你稍等。”他退回去。
没多久,斯雷莫出现在门口,一脸兴致高涨地问,“你怎么进来的?”
这栋俗称保安一流的贵宾楼,没有门卡,进不了门,操作不了电梯,就是本店客人,要串个门,只要不是一个楼层的,都得有人接应。为测安全,他包了一层楼。
“只要有足够诚意,总会有办法。”能在大楼畅通无阻的,往往是最不起眼的底层人员,再怎么样,大楼都需要保洁员,搞定一个保洁员,我还是做得到的。我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赏脸吃个早饭,就你和我?”
他明显犹豫了一下,才点头。
我侧身让开路,“你带路。”没有门卡,寸步难行,他不带路,我只能在走廊溜达。
我们到顶楼早餐厅,他要了个包间。
“找我有事?”坐下来后,他一直用好奇的眼光盯着我看,奇怪我怎么突然好像变了个人,难道就是因为他的一句不要躲在别人身后,我就蠢得只身前来冒险?
“交个朋友,算事吗?”我问他。
他没接话,就用一种我实在不理解你怎么会提这么一个无理要求的眼光看着我。
“你说的,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不能交个朋友?”我说,“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有问题就提出来,我们一个一个解决。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他收起他的惊讶,“你打算交怎么样的朋友?”酒肉朋友,相互利用的朋友,勾心斗角的朋友,表里不一的朋友,还是滚上床的朋友?
“当然是坦诚相见的朋友。”我换上一脸的严肃,给了他一个容易引起误解的回答,紧接着就问,“雷亚是什么样的人?”
坦诚相见,他正琢磨着这四个字的隐喻,听到我后一句问话,不由愣了一愣,看着我,不知如何接话。
“我觉得他不像格兰纳家族的人。”我很坦白,如若不是受了刺激性格大变,就是故意装的博我好感,问题是用意何在?“虽然我和你之间迄今为止的相识并不愉快,但我觉得你比他真实。”起码斯雷莫的目的明确,朋友常常比敌人危险。
他顿了一顿,然后很愉快地笑起来,“你这人果然很特别,我还以为我看走眼了。小镇上的你,都是装的,对不对?”
我点头,“你知道我的行事风格。”假装弱小,制令对方麻痹大意。
“哼,”他哼笑一声,“装得真象,我承认我上当了,以为你真那么不堪一击。不过既然要说实话,你连雷亚都不相信,怎么可能和我坦诚相见?”
“因为还有下一步。”我说了半句。
“什么下一步?”他很有兴致知道答案。
“相互利用。”我说。
他又愣了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能做到坦诚相见,才能最大程度地相互利用,相互猜忌下的利用既浪费精力又极不可靠。”我继续说。
他顿了顿听我把话说完,接着继续开怀大笑,笑完了,举举手里的水杯,“太有道理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我举起水杯,在他杯沿上轻轻一敲,“叮”,杯沿轻击的声浪清脆震耳,经久不息。
“你和慕钦曼格那女人很熟,是不是?”放下水杯,我又问了一句话。邀请斯雷莫出席昨天家宴的,不一定是林氏的主意,如果是慕钦曼格,那才符合逻辑,这小女人,绝没可能像秦浅泠那么胸大无脑。对手的朋友,朋友的敌人,拉近和斯雷莫的关系,对于我来说太关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