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昌平郡的府邸里,一个清水楼台里。
二十来岁的嬴政慵懒的坐在木延边,黑色绸缎,烟雾般散开,反射着微光。
他皮肤白皙,面容英俊,器宇不凡,墨色的眸子凝聚着深沉与智慧。
他优雅的撩起长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从盘中抓起些食物碎屑,丢进水池。
"哗啦啦!"
水花四溅,鱼群翻滚,争夺着食物。
看着这些活泼的小生命,嬴政心情稍微放松了些。
这个月,在昌平君的帮助下,嬴政除掉了嫪毐、吕不韦,但是华阳夫人的势力还在。
朝中真正听令嬴政的大臣,并不多。
嬴政做什么都束手束脚,无法施展抱负,难免心中压抑。
大秦相邦,昌平君,坐在嬴政的对面,他见盘中食物碎屑不多了,又为嬴政添了些。
他三十来岁,相貌清秀,气质儒雅,谦和恭敬,正淡淡的微笑着。
"大王,真的很喜欢小动物啊。"
"要不臣捞起一些鱼儿,送到宫中饲养?"
嬴政说:"不用了。"
"送进去都会死的。"
"它们在你的池子里,活的最好。"
嬴政之前养了几只鹤,又被毒死了。
洁白的羽毛上沾着斑斑血迹。
嬴政实在没心情再养了。
几个孩童在花园里打闹,笑声此起彼伏,他们在比赛丢石头。
"扑通!"
"扑通!"
"扑通!"
很多碎石落在水中,惊动了鱼儿,它们摆尾迅速逃跑了。
嬴政收回手,把还没扔出去的食物,放回了盘子,小声叹气。
昌平君站起来,他生气朝水池对岸大喊。
"你们几个混小子,怎么跑这里来了?"
"都说了,爹爹有事!"
"快都回去!"
孩子们停止了扔石头,他们看到了嬴政,欢呼雀跃。
"啊!那个帅哥哥又来了!"
"一起玩吧!"
昌平君撸起了袖子,四下寻找称手的武器。
孩子们意识到了要挨打了,他们欢笑着做鬼脸,全跑了。
昌平君有些难为情:"臣教子无方。"
"让这些混世小泼皮,打扰了大王的雅兴。"
"回头臣定好好收拾他们。"
嬴政笑了起来:"无妨,无妨。"
"你这么文静的人,儿子却这么活泼。"
"寡人听说,你娶的齐女,最近快临产了。"
"你又要多个混世小泼皮要养了。"
昌平郡连忙摇头:"不,大王!"
"这次一定是个女孩!"
"臣已经拜过所有的神仙了。"
"郎中来了,也说是女胎相。"
他坚定的双手握拳,用力的上下挥动,像是给自己鼓劲。
"行房那日,天时地利,星辰明月,生辰八字,都是算好了的。"
"女孩,一定是女孩!"
"不可能再错了。"
嬴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昌平君见嬴政心情好多了,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卷锦帛,恭敬的双手递上。
嬴政问:"这是什么?"
昌平君说:"大王近日要把所有外臣逐出大秦。"
"有名叫李斯的臣子,反对,他写了这书,希望大王过目。"
嬴政说:"啊……李斯,寡人记得他,吕不韦的门客。"
他没有接锦帛,望向水池,受惊的鱼儿又回来了。
他拿起了一些食物,撒了进去。
昌平君说:"臣还有一事要报。"
"尉缭大人昨晚上,偷偷跑了。"
嬴政的手停顿了一下:"寡人待他不薄,他跑什么?"
昌平君说:"他说大王刻薄寡恩,又驱逐外臣。"
"他怕自己做秦官,以后没好下场,就跑了。"
昌平君举着锦帛的双手,又往前嬴政跟前凑了几分。
嬴政扫了一眼,这次,他收下了锦帛,揣进了袖子里。
"命人把尉缭抓回来。"
"绑紧点。"
"关入牢中。"
昌平君紧张的问:"大王要治他罪吗?"
嬴政说:"寡人想要他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
"寡人亲自拜的国尉。"
"不许跑。"
昌平君低头,单手用衣袖掩面,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嬴政望着昌平君,沉吟了片刻,低声问道:"你不跑吗?"
昌平君说:"臣为什么要离开秦?"
嬴政说:"楚王驾崩了,你又是楚国的公子。"
"寡人知道,他们比起熊悍,更想迎你回去做王。"
"最近,不少楚人来找过你了吧。"
昌平君笑着说:"那些人早都被臣赶走了。"
"臣想随大王一统天下,结束这百年的战乱。"
"让天下人,休养生息!"
"大王要不信,可把臣也送进大牢,刚好和尉缭大人做个伴。"
嬴政轻笑一声:"你进去了,谁替朕收拾朝中那些老狐狸。"
"希望你的子嗣也和你一样聪慧吧。"
"长大了,还能替寡人分担点事。"
两人相视一笑,微风吹过水面,涟漪扩散,十分惬意。
他们信任着彼此。
时光飞逝,秦发动了灭六国的战争。
韩国被灭了。
昌平君开心的祝贺:"大王,那些韩贵族投降了!"
"若大王善待他们,其他五国贵族看到,以后我们攻打他们,他们也会更愿意投降的。"
"这样,就能减少伤亡了!"
嬴政点头:"准了。"
韩地被治理的很好,兴修水利,土地变肥沃了,丰收了后,庶民们都很开心。
战争带给这片土地的伤痛,在一点点修复。
昌平君也很开心。
几年后,赵王中了秦的反间计,杀死了李牧,秦再无忌惮,一路进攻,灭掉了赵。
嬴政亲自来到了邯郸。
他在这里度过了灰暗的童年,永远在受制于人,永远在挣扎求生。
嬴政指着邯郸巍峨的城门:"以前,秦赵一打战。"
"寡人和母后就被吊在那里。"
"赵王说,他欣赏勇敢之人,要测试寡人的胆量。"
"寡人要是能躲过他三箭,他就放寡人下来。"
"寡人要是能躲过他六箭,就放寡人和母后一起下来。"
"你猜寡人躲过了吗?"
昌平君说:"臣不知。"
嬴政笑着说:"都被绑住了,怎么躲的过啊。"
"那时候,身体太小了,真的挺痛的。"
尉缭押赵王迁走了过来,他蓬头垢面,脸上沾满血迹。
尉缭猛踹了一脚赵王迁的膝盖,强迫他跪在嬴政面前。
上千赵国皇室贵族,都畏惧的低下头,瑟瑟发抖,痛哭流涕。
当年被欺凌的秦国公子回来了。
嬴政穿着华丽的黑色长袍,腰间陪着精致的铜剑。
身后是数十万听令于他的虎狼秦兵。
他低头俯视着赵王迁。
"寡人欣赏勇敢之人,让寡人测试一下你的胆量吧。"
赵王迁的表情惊恐起来。
"那是上辈做的事,与孤无关啊!"
嬴政笑着说:"父债子还。"
赵王迁,记忆里,那瘦小落魄的秦国公子,和嬴政的身影重叠起来。
只是此时。
嬴政双眸满是,冰冷和肃杀。
宛如一场狂乱可怕的暴风雪,在呼啸中唱着死亡的赞歌。
昌平君看着嬴政,微微退后了一步。
觉得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