陦明县,幽暗的山洞内,地面上画着巨大的阴阳阵符号。
青黑色的石壁上,挂着十二盏灯,发散出橙黄色的微光,它们形成了一个圈。
正中间,黑娃端坐,闭目养神。
她穿着轻薄的米白色麻衣,长发披在后背,低着头,些许碎发垂下来。
"哒。"
"哒。"
"哒。"
清脆的敲击声,在山洞里回荡着,余音渺渺。
黑娃的膝间横放着一把黑色的宝剑,她用指尖正有节奏的轻敲着剑柄。
嬴政思考时,喜欢用手指敲东西。
不知不觉,黑娃沾染上了他的习性,也喜欢这样做了。
此时,因果在慢慢的被理清。
黑娃的脑海里,有无数细线从四面八方延伸过来。
它们的末端连接着,嬴政,刘季,淳于越,尉缭,李信……
等等,很多很多的人,他们都属于这个时代。
而线的终端连接着黑娃。
那些金色的线,一圈圈的缠绕着黑娃,像个巨大,而美丽的金色蚕茧。
牵一发而动全身。
黑娃的手指每敲击一下,金线就会随着变幻。
交织,重叠,又分离。
像是夜色大海里,闪闪发光的水母丝线,在以黑娃为中心,旋转漂浮,优雅的翩翩起舞。
变化莫测,又有规律可寻。
宛如一首醉人的曲子。
"哒!"
黑娃用力敲击了一下。
丝线全部停止了运转。
黑娃的手部也停止了动作。
她修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眼神如寂静的深海,表情平静。
仿佛,人世间的任何惊涛骇浪,狂风骤雨都不会让她乱心。
黑娃看向正前方。
那里站着一位少女,她纤细瘦小,脆弱柔美,双眼看着黑娃,里面满是温柔的笑意。
当她的手,跨越千年碰到黑娃时,一切开始了。
黑娃刚看完了她的记忆。
黑娃知道她两岁时刚刚学会走路。
小手伸向她的父亲,昌平君。
"月儿!"
"来到爹爹这里来!"
"真厉害!"
"爹爹买了波浪鼓哦,喜欢吗?"
"哈哈哈,她喜欢。"
"飞起来喽!"
"夫君,你小心点,不要把她摔着了!"
"没关系的!咱家月儿,有大秦保护着呢!快点长大吧!"
然而,大秦并没有保护她,昌平君死了,哥哥姐姐也死了。
即便逃到齐国,秦王还是想要他们的命。
她哭泣着:"娘,爹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大王要杀我们?"
妇人抱着她,抹去了她的眼泪。
"你爹是为了天下苍生。"
"秦王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她问:"那为什么他们要杀死彼此?"
妇人大哭了起来。
这世间的恩怨情仇,何时才能终了……
昌平君耗费了一生,也没找到答案,她又怎么能答的出来。
少女死在了火光照亮夜空的那天。
现在,她望着黑娃,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恬静的笑意,默默的遥望着。
经历完少女一生的黑娃,不需要言语,也能明白她的所思所想。
"这样啊……"
"我知道了,谢谢你……"
少女身形逐渐开始消散了,在完全离开前,她对黑娃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
黑娃想,不久后,世间一定会多一个爱笑的婴儿。
愿你这次能平安长大。
黑娃拿着剑,站了起来,身子挺拔,器宇盎然,再无迷茫。
她腹部的伤口还是会痛,不过用了草药,已经开始快速愈合了。
这具年轻的身体,拥有着极强的生命力。
这是过去的磨难反赠的礼物。
黑娃举起剑,朝阵符正中,用力砸下。
"轰隆隆!"
山洞内精妙的机关,开始运转,十二盏灯开始移动。
不久后,远处的墙壁,裂开了一道缝隙,外面的光迫不及待的进入,像一道道皎洁的丝带。
开口越来越大,形成的一道门。
散来的阳光,有些刺眼,让黑娃有些晃神,她感慨万千。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
成魔,成神,都在人的一念之间。
而此时,黑娃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身上的寒气逐渐褪去,涅磐重生。
她坚定的站在了光里。
"啪!"
在门口,豚妹手里的饭盘掉落在了地上,原本给黑娃准备的食物,撒落了一地。
"咦!"
"你把机关解开了!"
她声音甜美,带点娇媚,身材娇小,带着木制的面具。
刻的是野猪,大嘴长开,露出长长的两根獠牙,看起来凶悍而狂怒。
面部涂着一道血红的油彩,像是原始部落战士的涂装。
黑娃把宝剑别在了自己的腰间,不急不慢的走到了豚妹的面前。
豚妹抬头,面具上两个漆黑的洞,对准黑娃,茫然无措。
黑娃有点开心。
终于有人比她还矮了。
黑娃微微弯下腰,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垂下。
她轻笑着说:"很早就解开了。"
"只是,我想要安静的思考。"
"这里挺合适的。"
豚妹激动的跳跃了一下,她张开双臂,猛的抱住了黑娃的腰。
黑娃痛的倒吸一口冷却,用手推她:"放开,伤口很痛啊!"
豚妹说:"果然龙子好帅啊!"
"我们结婚吧!"
"女孩子和女孩子在一起最好了!"
"可爱加倍!"
"幸福加倍!"
黑娃说:"别开玩笑了!"
"我对女子真的没有兴趣!"
"快放开我!"
豚妹娇嗲的说:"不要这样冷淡嘛。"
"你都没尝试过,怎么知道不会欢愉呢?"
"给我一个证明实力的机会嘛!"
之前黑娃受伤,被阴阳家的人带到这里抢救,花了好几天才醒过来。
一睁开眼,黑娃挣扎着,就要去找嬴政。
十一人直接把黑娃关到了这个山洞里,叫她必须先把伤养好。
每日送药送食物,也把外面的时局情况告诉了黑娃。
嬴政被困在了咸阳,外面包围着六国叛军。
王翦,蒙恬,正在赶过来。
但,也有几个将军认为嬴政大势已去,带着兵马直接投诚于项梁。
各地草莽流寇,在项梁的号召下,开始起义,不少秦官被斩首。
战火纷飞,动荡不定。
黑娃双手抓住豚妹的肩膀,用全力一推,终于挣脱了豚妹。
这小姑娘,一身蛮力,不知道她怎么长的。
豚妹咯咯的笑了起来:"别害羞嘛。"
"龙子昏迷时,都是我给龙子清洁身体的。"
黑娃的脸略微红了几分,不情愿的想起来些糟糕的事。
可恶!
这早熟的小姑娘。
趁我虚弱动不了,乱动我……
一个高大,体魄强健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带着老虎的面具。
毛发刻的根根可见,看起来威风凛凛。
他恭敬的行礼,双手捧着一件黑色的外衣,递上前。
黑娃接过外衣,穿上了。
嗯,合身,轻便。
袖子有点宽大,不过不碍事。
"虎君,之前我安排的事,有消息了吗?"
虎君说:"他们人已经到缭东郡,正在找。"
黑娃点头,那应该就是快了。
豚妹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又快速的冲了回来。
她递上了龙面具。
"龙子,你的面具。"
黑娃拿着龙面具,低头看着,鹿角,牛鼻,长须,层层排列的鳞片。
神圣,威严,仿佛仁慈又强大神明跨越层层云层,俯视大地,悲悯苍生。
黑娃撩起自己的长发,随意的扎好,再带上了面具。
"我们走吧。"
"要去找兄弟了。"
"不,应该说,要去找秦始皇了。"
黑娃已经准备好和他再次见面了。
她大步走在前面,豚妹和虎君跟在后面,三人一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