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午江岸没能抽出时间来沈家,
沈迎舟心里不太放心要提着姜汤去看他,张兰花回来带了消息,
“江岸带着县里调来工人又去大江公社了,这孩子这几天可真够苦的,东奔西跑的帮忙,连一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察觉到闺女脸色不对,张兰花喝了一口姜汤转移话题,
“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
沈迎舟担心江岸,但是也不好过去添乱。
好在经过一天的修补大坝,大河村的庄稼地总算不聚水了,雨水顺着小河流进大坝,
沈建国估计今年的收成能保住5成,
村里各家各户都听喇叭通知轻易不出门,
大部分人家的院子和房屋都做过防水处理,只有几家是漏水需要帮忙修。
其中一家就是刘爱铛,刘爱铛屋子地势高,
以前村里发洪水的时候他家都安然无恙,所以县里来的工人问他家需不需要做防水的时候,
他一口回绝了,当时还暗地里骂这些人多管闲事。
哪知道这回的洪水这么严重,他院子都是黄土垒的,几天暴雨下完,院墙塌了,房子也漏水了。
炕上全摆着盆盆碗碗接屋顶漏下来的雨。
沈建国带着刘三过来时就看见这么一副景象,
刘爱铛把家里有限的地方全部放满大大小小的容器接水,雨水滴滴答答的漏在地上,
刘爱铛孩子老婆都挤在炕角取暖,
自从被撤职以后,刘爱铛再没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下地赚工分全靠他老婆一个人,
曾经脸蛋圆乎乎的刘爱铛瘦成皮包骨,第一眼看都认不出是他了,
沈建国愣了一下,啥都没说,闷头跟刘三两人帮忙盖屋顶,大片的石棉瓦盖上去遮雨。
两家关系紧张,沈建国干完活带着刘三走,到大门口时,
身后有吧唧吧唧踩在泥浆上的声音,
刘爱铛拖着两只破鞋追出来了,见沈建国转头,他神色僵硬的说了一句,“雨停了来家里喝茶。”
成年人的道歉往往不需要说对不起,也不需要说没关系。
沈建国来帮刘家修补房顶并不是想给刘爱铛难看,只是因为他也是大河公社的一员。
在原地站了一秒,沈建国没回应也没拒绝,跟刘三说,“再去下一家,”
……
院墙塌了,刘爱铛家刚好处于地势偏高的地方。
可以一览无遗的看清村庄的模样,大片的稻田被雨水压倒,河流中偶尔飘出来家禽的尸体,路边倒下的树木……
洪水推着山石和泥土,所过之处只有淤泥,远远看像一辆风驰电骋的列车。
在阴凉的天气下,短短几秒钟,刘爱铛额间渗出豆大的汗珠,腿也不受控制的抖,
今年的洪水…..未免太可怕了些。
猛然记起去年村里要修大坝,他拍着胸脯保证的样子,刘爱铛又出了一身冷汗,
抬手抹掉汗水,刘爱铛像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大口喘气,
若是不修大坝,放任洪水吞没大河村……
刘爱铛不敢再想了,
不顾正在收拾炕上泥水的妻子,浑浑噩噩回去躺上去,双眼紧闭,
刘爱铛的头仿佛经受外面那洪水的冲刷,一浪又一浪,尖锐的疼。
…..
这场雨一直下了十五天,村庄的道路全部被洪水淹没,最后留下肮脏的淤泥,还有家禽尸体。
由于柳渠县下属的所有公社都修建了大坝,这次没有人员死亡,
涝灾过后像玉米,红薯这样的作物虽然根系发达,但并不耐涝,
如果在洪水中浸泡时间过长,会使得土壤含水量过高,根系缺氧甚至烂根,从而出现死棵现象。
玉米红薯是产量大的粗粮,大部分公社都种了一半以上的玉米红薯,
其他作物的收成也不会太好,这意味着今年的粮食产量会骤减,凤平省的人这个秋冬吃什么还是个未知数。
…
杨光快步跟在江岸身边,
“江主任,您这次带领工人抗洪救灾,柳渠县在您的带领下无一人伤亡,请问您有什么想跟大伙说的话?”
江岸身高腿长,疾步离开的时候速度更快,
几秒间两人差距拉开,
杨光干脆小跑着问,“能不能耽误江主任5分钟时间接受采访呢?”
江岸停下脚步,深邃的凤眸布满红血丝,眼下乌青一片,
他皮肤冷白,眼下乌青更显加明显,猛然一看像艳鬼一样,杨光被吓到失语,“江...江...江主任!你......”
涝灾后有大量工作要处理,江岸连着半个月每天只睡两小时,
实在没有耐心接受采访,刚好小李抱着资料匆匆忙忙跑过来,
“江主任,上面说凤平受灾的地方太多了粮食暂时拨不到柳渠,让咱们再想想办法。”
办公室门在眼前阖上,杨光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知道柳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粮食问题,思索半晌拿着相机回了报社,跟上面写了一个申请,呼吁大家为柳渠捐粮。
大伙家里现在都没余粮,不少人看了报纸无能为力,
江岸撇了一眼报纸,继续闭目养神,小李嘀嘀咕咕,
“那小记者想的这办法也不行,怎么可能有人能捐粮,就算有人捐粮了那也捐不了多少,问题还是解决不了。”
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小李接起来听了两句,忽然瞪大眼睛,
“什么?你说有人捐了7000斤粮食?全部堆在单位门口?”
江岸也睁开眼睛看向小李,
小李挂断电话兴奋的说,“江主任,有人给咱们捐粮了,捐了足足七千斤,单位门口都堆满了。”
下去一看果真门口都堆满了粮食,袋子解开全是黄灿灿的玉米粒。
江岸黑眸幽深,忽然笑了笑。
小李不知道自家老大笑啥,也跟着傻笑,不管咋样,眼前的大问题是解决了,
粮食虽然没法包全县的人吃两月,但是有这些粮食再加上地里剩余的粮食,再等救济粮下来是完全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