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黎眼神微变,心中一沉。
谢怀应该已经知道他的情况了,这种情况根本无药可医,唯有修炼才可以化解体-内灵力,而自己一个傻子又该如何修炼?
他却说他可以治,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真有治的办法?还是为了试探自己?
方明远却闻言大喜过望,激动的整个人直哆嗦,忐忑不安,患得患失的道:“真,真的,能治吗?”
天知道他这些年,请了多少大夫,都说没有办法……
算命的都说这孩子活不过二十。
眼看着这孩子一日日消瘦下去,时日无多,却一无所知懵懵懂懂,身为父亲不知有多痛心。
谢怀意味深长的看了方黎一眼,缓缓道:“即便治不好他的疯病,至少可保他长命百岁。”
方黎:“……”
方明远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眼眶含泪:“长命百岁就够了,长命百岁就够了!玉仪君若是治好了他,就是我方家的再世恩人,我愿在家供奉长生牌位……”
谢怀一挥手,方明远就感到一股无形之力,将他托了起来。
谢怀淡淡开口:“长生牌位就不必了,只是令郎久病沉疴,想要治好,不是一时就可以,需要他同我回山,这样也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方明远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道:“我这傻儿就交给玉仪君了!一切但凭玉仪君安排!”
方黎表情几乎凝固。
他就这样被便宜老爹给卖了。
若不是自己是个傻子,肯定是不能答应的!但是若现在暴露自己,方家只会当他被妖魔夺舍,而谢怀必定要斩妖除魔,如今骑虎难下,也只能继续装下去。
不过你让我走我就走,当傻子没有想法的吗?
方黎一副完全听不懂的样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你堂堂玉仪君要点脸面,难不成还用强的不成?
但是还不等谢怀有所反应,方明远一看方黎样子,立刻过来牵着他的手就往外走,自己这傻儿子听不懂话,难得玉仪君愿意治病救人,怎么可以让玉仪君为难呢!万一玉仪君走了不管怎么办!
方黎:……
眼看自己已经被方明远塞上了马车,方黎忽的眼眶一红,拽着方明远的衣袖不撒手,你就这么狠心要送你儿子出远门吗?
方明远看着儿子懵懂哀求的目光,顿时心头一软,他也舍不得方黎离开啊,这孩子从小就没离开过家,玉仪君再好也是高高在上的仙君,看起来也冷冷淡淡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孩子,唯恐方黎在山上冷了饿了受了委屈,但一想到孩子马上就要二十岁了……
没有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啊!
和长命百岁一比,这些细枝末节就都不重要了。
方明远狠狠心将方黎的手扯下来,虽然知道他听不懂,但还是殷殷嘱咐道:“你去了之后,一定要乖乖的听话,不要给玉仪君惹麻烦,知道吗?”
方黎:……
看来今日是非走不可了,方黎眼底不由掠过一丝担忧,不想暴露身份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方家都是普通凡人,自己离开了家里怎么办……想到之前的意外,他实在是不放心啊!
谢怀本已转身要离开,视线倏的掠过方黎,没有放过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担忧,不由脚步一顿。
难道……
方黎是因为担心家人,才不愿意和自己离开?
不论他为何要隐藏自己,有何目的,现在看来……至少对家人爱护出自真心,想到方黎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设置御魔的法阵,谢怀沉吟片刻,手中浮现了三枚玉符。
谢怀一挥手,玉符落在方明远的手中,他淡淡开口:“这是我亲手制的剑符,蕴含我一道剑意,可作为防身之用。”
天下第一人玉仪君亲手做的护身符!
方明远捧着玉符的手在颤-抖,这么珍贵的东西,一下子就给了三个,玉、玉仪君也未免太大方了……
自己何德何能……
这馅饼砸的他几乎晕眩,但还没完……
谢怀又道:“你若思念孩子,可上浮丘山探望,平时若有难处,也可上山找我。”
这回不止方明远震惊了,就连陶鹿都惊呆了。
师,师兄这是……
给了方家一个承诺?
师兄亲手制的剑符,连他以前都从未见过,要知道师兄的一道剑意,炼虚期都挡不住啊!一枚都足够灵仙界疯狂了,还一下子就给了三枚出去,问题是护身符给了还不够,还允了方家一个庇护的承诺。
有了师兄这句话,这灵仙界哪个不长眼的,还敢动方家啊?
陶鹿恍恍惚惚……
他这回真的有些想不明白了。
日行一善也不是这样做的吧?
这方家到底有何不凡之处,能让师兄做到这个地步?
方黎心里也有点发颤。
他也想不明白谢怀为何要这样做。
自己到底哪里露了破绽?
难道就是因为自己揭穿了都蒙的阴谋,反而引起了谢怀的怀疑吗?
方黎垂下眼眸。
既然此事没有转圜余地,看来只能先跟着谢怀走了,自己需得乖巧一点,才能放松谢怀的警惕,再寻机会逃走……
毕竟一个傻子,走丢了很正常不是么?
……………
谢怀本是可以御剑的,带人御剑也不是不行,但对于一个未曾修炼的凡人来说,多少不是很舒适,所以专门雇了一辆马车。
陶鹿在外面驾车,竖着耳朵,好奇的听着里面的声音。
但是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谢怀端坐在马车内,探究的视线落在方黎脸上,青年神色委屈又不安,把一个傻子演的惟妙惟肖……
谢怀眼眸暗了暗。
想起那人也总是喜伪装,当初在万郇山,便是如此将那群人,骗的团团转……
他有着游戏人生的漫不经心,又有着善良温柔的护人之心。
正如眼前这个人,即便装疯卖傻,却也惦念家人。
一切……都和他那么像。
谢怀忽然不敢再想下去,这九年来,一次又一次的彻骨失望,让他早已明白,自己不该抱有任何奢望。
以至于……突然有了那么一个人,真的和那人那般相似之时,他反而不敢相信了……
害怕又是幻梦一场。
方黎谨慎的觑了谢怀一眼。
越接近谢怀,就越会发现,谢怀真的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现在的谢怀,心思比陨星海还要深,一举一动都让人捉摸不透。
即便是因为都蒙的事怀疑了自己,也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他如此执意要带自己离开……
总不可能是真的要给自己治病吧?
方黎装了一会儿也累了,索性眼一闭开始睡觉,罢了,事到如今走一步算一步吧,自己这一世又不准备走魔道,既然不是邪魔不做坏事,谢怀无论如何都不会伤自己性命的。
不论谢怀怎么变,这一点他对谢怀还是很有信心的。
谢怀绝不是滥杀无辜、恃强凌弱之人。
这马车挺舒适的,用法术加持后也不颠簸,方黎很快舒服的睡着了。
………………
方黎再醒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下来,他懒洋洋的爬起来,正要看看到哪儿了。
陶鹿钻进来对方黎笑道:“饿了吧,我带你去吃饭。”
方黎避开谢怀的视线,抓着陶鹿的手下车了,这孩子还是这么善良可人,当初就觉得他挺可爱的……
果然自己的眼光没有错。
他们来到了一个县城。
陶鹿牵着方黎去了城里最大的酒楼,他也不知道方黎喜欢吃什么,便各式各样的点了一大桌子,方黎看着满桌的美食,心情就更是好了,谢怀的师弟可比谢怀平易近人多了……
方黎确实有些饿了,他这身子就是饿的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起来。
谢怀根本不曾动筷,只是淡淡垂眸,若有所思的看着方黎。
方黎知道谢怀在看自己,吃的更是狂放,将一个傻子演的入木三分,而且故意避开自己以前的喜好,以免谢怀产生怀疑。
陶鹿也没怎么吃,这顿饭光顾着照顾方黎了,因为方黎不是打翻这个,就是弄掉那个,将餐桌上弄的一片狼藉,他感觉十分的头疼,真不明白师兄为何执意要带着这个傻子,若没有自己在一旁收拾,而是高山悬冰般的师兄和这傻子独处……
陶鹿想象不出该是何等可怕的画面,算了算了,还是由自己来照顾方黎吧!
谢怀看着看着,忽的,唇角轻轻一挑。
方黎确实演的很好,若不是那夜之事被自己撞见了,可能都会怀疑他是真的傻子,但因为早就见过他另外一面,此刻看来,倒觉得他的表演有些刻意了,何况之前和鲁弘道在一起时,都不曾如此折腾人,这是故意在给自己上眼药呢……
就这么不愿同我走吗?
谢怀手指轻轻蜷曲了下,淡淡看向陶鹿,道:“不用管他。”
陶鹿一怔,说:“可是……”
谢怀眼神微凉,一瞬不瞬的落在方黎身上,意味深长道:“你挡着他犯病了。”
陶鹿:“……”
方黎:“……”
方黎抓鸡腿的手微微一抖,心中咯噔了一下,谢怀这话意有所指,难不成看出自己装傻了?应,应该不至于吧……
陶鹿虽然有点不忍心,但师兄都开口了,便乖乖坐在一边不动,看着方黎一个人吃。
方黎很快就吃饱了,折腾不动了,将手在身上随意擦了两下,露出一个傻傻的笑容。
谢怀慢悠悠的起身,道:“吃饱了就继续赶路吧。”
还是陶鹿实在看不过眼,帮方黎施了个洁净术,将他弄的干干净净的,才带着方黎回了马车。
时间一天天过去。
方黎每天不是饿了,就是困了,不是想家了,就是要娘了,着实把陶鹿弄的焦头烂额,方黎自己也是累的不行,但是谢怀……完全无动于衷。
方黎看了谢怀一眼,算你狠。
既然这招没有用,那就不必浪费时间了。
又过了几天,方黎表现的好像渐渐认命,终于不再折腾了,只每天无精打采的模样,乖乖的任由陶鹿带着他。
眨眼就过了半个月。
他们又在一个小镇停了车。
谢怀和陶鹿可以辟谷,但方黎每日要吃饭,所以这一路走的并不快,虽然谢怀可能怀疑他了,但却没亏待过他的生活……
这小镇的酒楼饭菜做的一般,一路吃来,方黎觉得最多只能打六分。
别说,这一路走走停停的,倒是享受了一番灵仙界不同的美食,他觉得自己都可以做个美食博主了。
方黎偶尔心中感慨。
若非自己当初临走前把谢怀得罪的那样狠,谢怀肯定是不会原谅自己的,否则就把谢怀当个结伴同游的伙伴也不错……
陶鹿点菜也越来越有经验了,桌上都是方黎喜欢吃的菜。
方黎还是一个人吃独食。
谢怀还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样子。
男人清冷面容看似淡漠,实则一直在默默观察方黎,虽然方黎确实演的很好,而且在故意避免和以前相似的行为,但一个人的爱好习惯,那些刻入骨子里的东西……是无法轻易改变的。
透过虚假的伪装表象,呈现在谢怀眼前的人,和那人越来越相似……
他们都不太能吃辣,虽然方黎假装自己很喜欢吃,总是故意吃辣的,但稍微吃多了一些,就会眼睛含泪,忍不了几次就悄悄放弃。
他们都不喜欢苦咸草的味道,即便方黎刻意避开了那人喜欢的菜,但任何只要有苦咸草的菜,还是宁死都不肯伸一筷子。
他们吃到喜欢的东西时,眉梢眼角的餍-足,唇角勾起的弧度,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还有他们睡着的时候,那彻底放松的慵懒姿态,以及侧睡时一只手臂曲起,一只手臂随意的落下,也一如曾经的样子……
这些即便刻意去掩饰,都会下意识流露的小细节,反而展现出来的,是这个人最真实的一面。
谢怀曾一次次午夜梦回,闭着眼睛一次次勾勒,那人还在时的模样……
将那人所有的小表情、小动作,全部都深深刻入脑海。
让自己不至于时间久了,就连他什么样子都给忘了……
而和方黎相处的每一日。
都像是梦中辗转千百遍的幻影,终于从虚无中走了出来,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谢怀胸腔中情绪几乎无法压制,沉重的压的他几乎无法呼吸。
这是他这九年来,第一次,离那个人的影子,那么近……
近到几乎触手可及。
所以,会是你吗?
可如果你真的是他,是何时醒过来的,为何要隐藏身份?
如果说是失忆了,可是你又分明记得藏宝殿的密道,还知道如何设置御魔的法阵,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失忆的样子……
可若是没有失忆,为何要躲避自己,为何不愿与我相认?
难道你就这么想要和过去的一切一刀两断吗。
那么我呢……
也是被你舍弃的那部分,也要断的干干净净,一丝一毫都不留恋吗?
谢怀心脏似被攥紧,眼底神色黯然而痛苦。
你知道,这九年我是如何过来的吗?
我如你所愿,不辜负你宁可付出生命,都要为我铺就的一切……做一个世人眼中,杀死魔头、守卫苍生的执剑人。
可是你,却为何要对我这般残忍。
连回来看我一眼,都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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