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吃饭,其实在这个世界里吃饭,对于白厚栩来讲,也是一件不大不小的难事。
他在宫中之时且不说,哪怕后来来了燕国,民生艰难,库用紧张,他王宫之中也缩衣减食,但每日盘中的所谓粗茶淡饭,也无不是精细烹调而成的天然有机食品,绝无半点真的粗淡。
故而,他在七中食堂里一般食用的东西都很简单,今日也如此。
苏胜雪来到食堂,环顾四周,目光一凝之后,就随便买了点饭菜,端着餐盘直扑一处角落。
但刚一走近,才看到桌上那人所吃的东西,苏胜雪便吃了一惊。
“班长……你怎么就吃白饭的啊?”
白厚栩将口中的米饭嚼碎咽下,轻声说道:“洁白如玉,入口黏糯,回味甘甜。我平时很少吃,虽略显寡淡,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他没说谎,水稻在大周还真是稀罕物,唯有南方一些地方才有种植,他在上京之时还偶有入口,后来又到了更北的燕国,就从未吃过。
苏胜雪眨眼问道:“哦……所以,你就是觉得食堂的菜太难吃了吧?”
白厚栩不语。
身处学堂之中,无论伙夫走卒,亦当以礼相待,他不想人后谈论是非。
苏胜雪在他身边坐下,道:“我也觉得难吃,但要我光吃米饭,我可做不到……”
她心里想的则是,七中学校食堂的饭菜好吃在整个南安都是出了名的。学校贴吧里面,其他中学的学生看到咱们同学发出来的图,无不是羡慕嫉妒外加破口大骂自己学校食堂弄的是猪食……
但放在你这里,你居然宁愿吃白饭?在家里面你究竟天天吃的什么?
白厚栩吃饭一向不喜说话,苏胜雪今天也有些沉默,小手拿着筷子,在餐盘里插来插去,偶尔拈上一点儿,吃上一小口,但看那样子,也是食不知味。
“班长,今天早上……在女生寝室楼外的,是你吧?”苏胜雪忍了半天,但小女孩哪有什么心机城府,最终还是把这句话问出来了。
白厚栩立时恍然。
原来今日清晨,自己竟是走到了女子住的房屋楼外练功,被她们窥见了,难怪这些女子之前会来逼问。
自己虽是无心,但此事的确不妥。
苏胜雪见白厚栩一时无语,心跳略快,一个劲儿暗道,不可能,不可能,班长绝对不可能是那种人,他这绝对不是哑口无言了。
苏胜雪道:“总之,班长你是有事所以才去那的,对吧?”
白厚栩将口中白饭咽下,颔首道:“自然有事。”
苏胜雪脱口而出:“你该不会是去……”
白厚栩转眼看着她,脸上略有疑惑。
苏胜雪一下子把话咽了回去,甜甜笑道:“没事没事……”
白厚栩道:“我去那里,是为了练武。晨间仓促,只知那里清静无人,却也不知道居然行至嫌疑之地,还请你原谅。也请你转告谭同学等人,这一回确实是我的无心之失,以后我定不会如此了。”
苏胜雪听着耳边不疾不徐的话语,双眸一直盯着白厚栩看。
只见他脸上未见丝毫心虚,只有一丝自然流露出的歉意,宛然一位彬彬有礼的翩翩君子,在闻过之后,并不搪塞推诿,反而主动自承己失,请求他人谅解……如此,旁人闻之无不心折。
这演得出来吗?演不出来。
说他是变态?
疯了吧。
苏胜雪觉得,哪怕全世界的男生都去偷窥,对面这个男生也绝不会去。
“不怪不怪……既然班长要练武,那就去呗,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些人,简直大惊小怪,她们有什么好看的,也不去照照镜子……”苏胜雪小脸红红的,几乎是口不择言了。
耐心的等着苏胜雪说完,白厚栩才说道:“苏同学,我吃完了。”
“啊,好,班长你都吃完啦,班长你慢走。”
看着白厚栩的背影,苏胜雪发了半天呆,才哼了一声:“我都差点被她们带偏了,班长才不是那样的人,别人明明是去……咦?是练武还是练舞?”
南安七中的新生军训一共七天,到了今天已然过半。
高一六班的那位教官依旧站得笔直,而他训练的班上同学们经过他这几天的摧残,此时排出的阵型也有了肃然齐整的模样。
他目光在队伍里,巡视一圈,见没有人乱动乱看,暗自点了点头,大声说道:“军训几天,你们就是我带的兵。我的兵从来都比别人强,不会比别人弱。昨天我有一个战友,说他们高一二班比我们强!我很不服……”
旋即大吼一声:“你们呢,你们服不服!?”
这个年纪的人,无不年少气盛,听到教官的话,方阵里顿时有十几个男生女生一起大叫:“不服!”
教官道:“七零八落,我听不见,我再问你们一遍,说二班比你们强,你们服不服?”
这一次,所有人都齐声回应,声音响若霹雳:“不服!”
白厚栩站在方阵之中,虽说他心性历来平和,但此时也不禁被这气氛有所感染。
这练兵之法,果真深有奥妙。
名曰军训,但这几日,这教官带着他们一直在练习站立还有齐步列阵等,枯燥乏味,自己完全不解其意。
但到此刻,这位教官使出了激将法,班上六十余人瞬间形同一体,齐声相应,俨然是有了一两分不惧强敌的猎猎悍勇之气。
换在他的燕国里,这已经算是可以上阵的军伍了。
须知在数日之前,这些男女还形如散沙,数日如此,那十日后,乃至百日之后呢,又当如何?
成伍如此之速,真可谓匪夷所思,而这,显然还只是此世军国韬略的冰山一角!
若能将此梦境中的练兵备战,乃至列阵杀敌,外交谋略之术悉数学会,到时候带回我燕国,日后挥手成军,列阵百万,又岂会惧那北蛮东胡?
只怕他们不来,我白厚栩也要去他们的阴山脚下数数羊,辽水河畔饮饮马了。
这位教官虽说职位不高,但这几日看下来,似乎对练兵一道颇有心得,若能得他真心教导一二,也势必受益匪浅。
可惜,这许宁不过区区一孺子,无名无分之下,若贸然上去论交,多半会被他小觑。
看来,须想个法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