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厚栩站起身,从令狐仪和顾忠二人之中穿过,走到那男人身前,轻声问道:“我等这就离开……只是,敢问二位,这燕王就国一年余,毫无功绩不说,反而令这世道不进反退,为何你们夫妻二人还要如此维护于他?”
男人冷冷道:“俺家老大现在就在燕王军中。”
白厚栩恍然道:“新军?”
男人道:“对。”
妇人插嘴道:“当家的,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叫他们走就是……”
就在这时,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说笑声。
妇人脸色顿时一变,话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紧接着,门口就走进来四五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见到屋里有生人,当先那个脸上有一道伤疤的青年汉子哈哈笑了一声,道:“李掌柜,生意不错。”
男人的脸色一下子有点慌乱,说道:“张二郎,这这不是还没有到日子么?”
张二郎一抬双臂,动作夸张的抱了抱拳,假笑道:“左右也不过三五日,有什么打紧?该拿得出,那自然拿得出。若是拿不出,那什么时候都没得。李掌柜,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男人强自镇定道:“总归是没到日子,张二郎,你过几日再来,我定将银子准备好。”
张二郎哈哈笑道:“你是指望你家大郎的月饷吧?李守根啊李守根,你莫非还没有收到消息?”
李守根变色道:“什么消息?”
张二郎又嘿嘿笑了两声,道:“军中传来消息,兵营之中所发月饷不许带出营内,只能自家收着,只有等日后休沐,方能拿回家中……你猜猜,你家大郎回来那会是啥时候?要我说啊,那得是秋天,你家大郎去北边儿送死的时候!李掌柜,哈哈,你可还有什么话讲?”
李守根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个劲说道:“不可能,决计不可能。”
张二郎笑道:“我们黑虎帮得到的消息,还能作假?告诉你,你那十两银子是还不出来了,现在,就该按当日的说法,拿你家二娘偿债了!”
“你做梦!”
一旁的妇人此时哪里还顾得了白厚栩他们的事,通红着脸,大声叫道:“王上绝不会断咱们这些穷苦人的生路,肯定是你胡说八道!我家二娘,是绝不会卖给你们那个什么老爷做婢的!”
张二郎笑容一收,一脚就将一旁的桌子踢了个翻面,乒乒乓乓的响作一团。
见白厚栩站在原地没动,顾忠忍不住在心里大骂,那个商思之,是不是脑子不好使?眼看这几个地痞进来,也不赶紧派人拦下。虽说这几个杂碎一看就知道没什么武功,可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要掉多少颗脑袋才够赎罪?
“王上是不会断了你们的活路,可奈何王上离你太远,你哪怕在这儿叫破了喉咙,王上也看不见听不见。再说了,李家娘子,你家大郎当初要去当兵,手里头紧,进不了人家的门,不是咱们借你银子,你那个傻儿子,能去当这个兵,混上四两月银的差事?”
张二郎狞笑道:“怎么着?现在你儿子成了王上的兵,你就胆子肥了,敢翻脸不认账了?你当初求上门的时候,是不是没去打听清楚,俺黑虎帮是什么来头?别说你家儿子只是个送命的卒子,一文不值,就算他狗屎运好,混上个一官半职,那又如何?!在我们老爷面前屁都不是,要他生就生,要他死,他就得死!”
“呵呵,真是好大的口气!”
张二郎话音刚落,一个不屑的声音骤然响起。而后,一个身穿儒袍的黑脸书生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同时口中说道:“果然国都就是国都,随便一个三教九流之人,也敢视大燕之军人为无物,你就不怕传入官衙耳中,要你去廷尉府走一遭?”
张二郎斜瞥着书生,问道:“黑棒槌,你是何人,大爷我在这里办事,与你有何干系,你可敢报上名来。”
书生道:“有何不敢?某乃沉卢县,魏征。”
张二郎冷笑道:“原来是个外地佬,瞧你这模样,是来考科举的吧?劝你这读书人一句,自己管好自家的事,好好看你的经文。”
魏征面无表情,说道:“某在外已听了许久,你所言并非全然属实,虚言讹诈之处甚多,只说那月饷一事,某听说,这新军之人,的确不让携饷回家,但并非全部,只有半数而已。”
张二郎冷冰冰的说道:“书生,只怕你是听错了。”
魏征道:“这等事情,又不是什么绝密军机,且不说往日纪城之中从军者众多,随意找人问问便知,再说近日城外又在征募新军,某听没听错,只需去募兵之处便可知晓。这位兄台,你说对么?”
张二郎眯缝起眼,淡淡道:“书生,小心祸从口出,我劝你还是管好你的嘴。”
魏征挑了挑嘴角,道:“某昨日来纪,囊中羞涩之下,得李掌柜收留,仅收我半数房费,正不知如何报答,故而今日过来店里,想要帮上一些忙。未曾想却遇到了你。这位兄台,某自知自己的这一张嘴,早晚会是取祸之道,倒是不需你提醒。若是这次真因此有了祸事,或许还要多谢兄台你成全,让我能够偿了李掌柜的这一番恩情。啊,某历来有些话痨,一下子说了许多,还望兄台勿要见怪。”
张二郎双拳握紧,转头问道:“李守根,你是准备听他的么?”
李守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李家娘子就立刻回道:“那是自然!张二郎,只要我家大郎有月饷送回家里。过了几日,我们自能将银子凑够给你!你快走,别打我家二娘的主意!”
张二郎狠狠的盯了李家娘子一眼,又在白厚栩等人脸上一扫而过,最后对魏征点了点头,道:“好得很,今日之事,定有后报。李掌柜,五日之后,十两银子你最好给我准备好了,否则……你届时便知道厉害。”
说完,他冷笑一声,道:“我们走!”
待张二郎几人去后,魏征与李守根夫妇交谈几句,见对方依旧愁眉不展,料想是银子之事,依旧有些难以解决,但此事他亦是一筹莫展。
他在沉卢县读书多年,平日也就是给人写写字,赚得一些收入,还要靠家中娘子给人缝缝补补,才能将一家老小养活。
此次他与李家二郎一起到纪城来,一个投军一个考试,家中已是竭尽最后一文钱,才凑够了盘缠,眼下别说银子,他连一文钱也恨不得扳成两文来使。
魏征虽说一席话说走了张二郎,但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他对李家夫妻的窘境也深感无力,心中不免有些黯然。
他转过脸来,突然发现旁边一人正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眼神甚是奇异。
他怔了一下,正要开口,未料对方抢先一步说道:“这位兄台,你……名叫魏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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