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民,何为兵,何为国?无有爱国之民,何来可战之兵,无有可战之兵,又可有二世之国?孤近来听闻一句话,叫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从今日起,我燕国所有官衙之内,都将这句话给刻在照壁之上,孤要尔等官员进出之时,无不将此铭记于心。丞相,此事便交由你去办。”
简伯安赶紧躬身,回道:“微臣遵旨……还望王上赐下墨宝。”
白厚栩面前的案上便有文房四宝,这时顾忠和另外一名伺候的内侍上前,一个磨墨,一个铺纸。半晌后,白厚栩拿着笔,以满腔怒意,将那十六个字一挥而就。
纸上墨迹淋漓,需等一些时候才能拿起,白厚栩便又抬头,对跪地不起的岳越人说道:“此次之事,孤几若被百姓面斥,羞惭难当而不敢发一言,岳卿,你可知你该如何去做?”
岳越人回道:“殿下,微臣定当将此事彻查个水落石出,但凡涉案中人,微臣定会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白厚栩淡淡道:“你若是做不到,孤自会换人去做。岳中尉乃是当初父皇亲命,用以辅佐孤的忠臣,不到万不得已,孤也不愿走到那一步,还望岳卿勿要自失,辜负了父皇与孤的信任。”
岳越人一咬牙,说道:“请殿下放心,微臣定然给新军上下,给满城百姓,以及给殿下您一个交代。若是微臣做不到,自当向殿下告老,绝不尸位素餐,恋栈不去。”
白厚栩点点头,道:“如此,孤自会拭目以待。顾忠,将这字拿给丞相。”此时纸上墨迹已干,顾忠听令将其拿起,走下台阶,递到简伯安手中。
简伯安双手恭恭敬敬的接过,凝神在纸上端详了一番,随后将其拢入袖中。
之后的一个时辰,简伯安几乎没有在意身边发生了什么。
总之这回王上为之震怒的两件事,都与他的关系不大。募兵一事,他从头至尾没有过手,乃是宫内主使,中尉府出人,现在这出了事,自有岳越人负其责。
而那个什么西城的黑虎帮,简伯安也曾有所闻,但这事跟他可说是毫无牵扯,其中哪怕是有天大的黑锅,也自有纪城府尹和巡城诸司挡在他前面。
做一个被上不悦,被下轻视的丞相,简伯安往日是深感如坐针毡,但到今天,他忽而觉得,做一个这样的摆设丞相,似乎也算不错。
百官到齐,他与余景同,还有灰头土脸一脸铁青的岳越人一起,移至上朝的庆元大殿之上,旋即站在了百官之右首。
他与余景同相对而站,两人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哪怕白厚栩到场之后,第一次当场大发雷霆,批斥官员,几乎没有留一丝情面,到了后来,这大殿之上一小半的官员都不得不出得列来,跪地请罪。
甚至还有几个低级官员,就此黯然卸冠,被逐出于殿外,简伯安也依旧是一副眼睛半阖半开,神游天外,老神在在的表情。
“恭送殿下。”
最后,余景同领头,简伯安紧随其后,带领百官长揖施礼,齐声说道。今日的声音格外大,震得简伯安耳中嗡嗡直响。
出殿的时候,他也照例拖在了最后。与往常一样,身边是他眼中的老狐狸余景同,简伯安正默默的想着袖里的那一副字,突然听到身边传来一丝低语:“简相可知那黑虎帮的来龙去脉?”
简伯安诧异的转头看去,他和余景同共处近两年,对方从未在私下与他说过话。而他热脸贴过几次冷屁股之后,也再无半点和这位地位特殊的太傅存下私交的想法,可今日,对方居然主动跟自己讲话?
难不成明日的太阳会从西边出来了?
简伯安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丝口风也不敢露,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对那黑虎帮一事,本相所知只是寥寥,太傅可有指教?”
余景同似乎对简伯安的警惕一无所知,淡淡道:“老夫对这黑虎帮倒是略知一二,简相应也知道,老夫家中有个亲戚,开了个当铺,做一点小生意……”
简伯安闻言心里一阵冷笑。
仗着你余太傅的权势,你家小舅子都快把那典当行开遍整个燕国了,所至之处,上到郡官,下到县令,谁不要给其三分面子,在你口中就变成了一点小生意?
“……而这黑虎帮,在明面上也是做的典当一行,俗话说,同行是冤家,我那亲戚故而花了许多功夫,对其好生查探了一番。嗯,最终查到了何人身上。简相,你不妨猜上一猜?”
简伯安怔了一下,“太傅此言,似乎这黑虎帮的背景颇有来历?”
他与余景同,在这燕国之中,已是位极人臣,礼绝百僚的人物,按理来说,这黑虎帮身后不管是何人,也决计无需放在心上,还被余景同故作神秘的在口中提起。
余景同微微的笑了笑,道:“不可说不可说……只不过,王上方才在殿上说了许多,老夫倒想知晓,最后那结果出来,王上会如何去做?”
这老狐狸究竟是在说什么?
简伯安满腹疑窦的回到官舍,独自一人将袖里的那副字临摹下来,之后把自家临摹的那副字交于属下官吏,去办理刻字一事,自个儿把那原稿重新悄无声息的塞回袖中。
这一天,纪城里的各方官署都忙碌到很晚,简伯安也快到亥时,才坐着他的大轿回到他在东城的府邸之中。
他与家中老妻已是分房多年,回来后去交谈几句,便来到了今日最宠爱的那个小妾的房里。
那小妾生得花容月貌,也颇为贴心可人,见到简伯安之后讶然问道:“老爷今日为何心情如此之好,莫非今日是有什么喜事?”
简伯安笑道:“你往日总是求我,说要我给你一个妥当的安排,以防日后被我那老妇给撵出门去,衣食无着。呵呵,今日啊,也算是你的福气到了。”
小妾呀的一声喜笑颜开,娇嗔道:“老爷,是真的吗?你可别骗奴家?你可是去那天方斋给奴家买回来什么东西了?”
简伯安冷笑一声,道:“你这眼界,也就知道一个天方斋了。老爷我给你的宝贝,又岂是天方斋里那些俗物可比。”
小妾惊讶道:“老爷,那……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