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衍的哭泣持续了许久。
到终于停止，夜幕已经完全拉了下来。
房间里面没开灯，外面的光照进来，一点亮掺着大片的黑，灰扑扑的映不清人。
嗓子哑掉了，这会儿才觉得疼。
“哥哥……”
程衍喊不够一般，又嗫嚅一声。
他皮肤薄，哭的时间长，眼皮就透着肉色的粉红，仿佛用手轻轻一刮，就能刮出殷红的血珠子来。
“嗯，我在”
许洛白就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
他哭了多久，许洛白就陪了他多久。
终于鼓起勇气。
“你为什么骗我啊”
许洛白尚不知何事发生，
“我骗你什么？”
“你跟楚南悦……”
程衍转过头去看他，一定要跟他眸光对着眸光，才肯说下半句，
“分手，我都知道了”
“你说这个”
一点点的慌乱在心里面荡漾开来。
许洛白装淡定，抬了抬屁股，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烟，要点上，但随即又转了主意，将烟盒丢到茶几上，
“你知道的，我一向如此，没了楚南悦，还会有其他人，所以——无所谓”
他尽力地想在程衍面前营造出洒脱感。
但是没用。
程衍盯着他，
“哥哥你又骗我”
许洛白在心里苦笑——他有些怀念，当年那个只需要一颗巧克力豆，就能哄好的傻乎乎的程小衍。
站起来去开灯。
“啪”地一声，晦暗无处可逃，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一定要明说吗？”
许洛白没再回到程衍身边去，靠着墙斜斜地倚上去，声线平稳，没有波澜，
“我只是找个理由，真正的原因，我不想要你了，就这么简单”
不要他了？
程衍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哥哥说自己要结婚生子——可是没有”
“是，哪怕不结婚生子，我也不要你了”
许洛白再度强调。
这一次，程衍听懂了。
一瞬间面如死灰。
只是一双眼依然灼灼，像只濒死却倔强的小兽。
——他又一次想错了。
搬出去的时候，他几乎已经绝望。
到遇见赵晨，那丝微弱的火苗才又重新点燃。
赵晨跟许洛白关系好——他才不会单纯的以为，赵晨来找他，只是为了叙旧。
在跟赵晨的交谈中刻意卖惨，他知道赵晨会说给许洛白听。
果不其然——很快，他就等到了许洛白的到来。
他从来都知道的，哥哥不会抛下他。
希望在得知许洛白跟楚南悦分手的那一刻攀到了顶峰——他以为他发现了许洛白的秘密，他以为他又一次看穿了他的把戏。
就像从前很多次发生过的那样。
许洛白叫嚣着让他滚，可是没过多久，就又会主动来接他，
“小衍，跟我回家”
他以为，这一次也是一样的。
可是好像……这一次，不一样。
“咔嚓”。
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像多米诺骨牌。
很快地——程衍听到了身体里面轰轰隆隆的碎裂声。
剧烈的痛感让他下意识的蜷缩起身子。
许洛白靠近。
他本能的伸出手，
“哥哥……”
然后许洛白只是走近，去拿茶几上的烟盒。
他对程衍的痛楚视若无睹。
“你放过我吧，程衍”
把一支烟衔在唇上，没点燃，仿佛只是为了装模作样。
“我也放过你，真的”
“不要”
程衍瘪着嘴，又想哭了，可是眼泪流的太多，早就流干了，连声音也是干的，
“我不要”
“有什么意思呢”
许洛白说，
“没意义的——你知道，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他把所有的话都摊开来讲，
“我爸死了快两年，我也恨了你快两年，现在我恨够了，我决定放下了”
“我每个月要你付我房租”
哼笑了一下，
“确实挺过分，6万块钱，我再加一点，总共给你10万，你拿着，想干嘛干嘛”
他思绪有些乱，所以想到哪说哪，
“哦，滨江那套公寓我没卖，我也转给你，你要卖要住，随你的意”
他每多说一句话，程衍的心就跟着往下沉一分。
他说的这样的细致——从来没这么细致过。
程衍站在悬崖边，现在，许洛白正满含着温柔的，将他一点点的往万丈深渊里推。
“还有南大……我给你办的不是退学，是休学，我骗你的，你要是想回去，还能继续回去”
程衍张大了嘴巴。
将空气一口一口的往胃里面吞。
他快死了，他真的快要死了。
许洛白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在对他这样好的同时，却让他感受到最无边无际的绝望？
“你妈的治疗费用……你不用担心，我继续出……但不用你劳动了，再也不用了”
心平气和的说完所有的话，许洛白长长地舒一口气，
“就这些吧，也没什么了”
他走过去，本想把程衍搂怀里，但又怕自己舍不得，最终变成了，伸出手，在他头顶轻轻地拍了拍，
“那么再见了，傻弟弟”
———
晚八点的24小时便利店。
没有太多客人。
陆眠低头站在柜台算账。
“嗒”。
一瓶果汁被放在台子上。
帽檐压的低，没看清来人，但这并不妨碍陆眠工作。
熟练的拿起扫码机，“叮”地一声，价格出现在电脑上，
“七元，请问支付宝还是微信？”
“现金”
陆眠抬起头，面前的男人笑意盈盈地递过来一张加币，
“找零吧”
傻逼。
陆眠在心里骂他。
但店里面有监控，他不好摆脸色，
“抱歉先生，我们这里不收外币”
“为什么不收？”
赵晨本就是故意来找茬儿的，满口胡言，
“你们这是不尊重客人，信不信我投诉你”
“您随便投诉”
赵晨说，
“但精神病人的投诉一向是无效的”
“……”
赵晨知道他还在生气，脸上堆笑。
“小祖宗，你就原谅我这一回行不行——我发誓再没下次了”
这些天来，这些话赵晨翻来覆去的说，陆眠已经听到想呕吐，
“你再不滚我报警了，告你x骚扰——别忘了，你还有案底在”
赵晨之前跟韩国人打架，因为涉及到外籍人士，一时半会儿不好处理。
现在他需要每周到警局报到——以确保不会再出现类似事件发生。
他本来就是为了陪陆眠回国读研究生的，所以这倒也无所谓。
有了这件事，正好多了堂而皇之待在国内的理由，跟家里面也好交代。
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那你去告，我正愁没办法跟你公开，最好咱俩上社会新闻头版——全当公布婚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