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衍早上要遛狗。
六点多就起床。
收拾妥当打开卧室门。八壹中文網
许洛白佝偻着身子蜷缩在沙发上。
他身材高大，陷在小小的沙发里，缩成一团，既可怜又可笑。
“乖乖”急着出门，穿堂风一样的在客厅和门之间来回飞奔。
“汪汪汪”叫得响亮。
许洛白被吵醒。
睁开眼，晨光熹微中，程衍穿白色的运动服，身上笼着一层暖绒绒的光，梦幻美好似梦境。
“早安，小衍”
他从沙发上翻身跃起，
“这里睡着还挺舒服的”
程衍见他手下意识的撑着腰，想想也知道，在沙发上睡一晚上，必然是腰酸背痛。
可他却说舒服。
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还有受虐体质呢？
抿了抿唇，程衍说道，
“我去遛狗，洗漱用品我放卫生间了，你收拾完就走吧”
“我跟你一起去”
许洛白扒拉了两下头发，又迅速的抿掉眼角的分泌物，
“这么好的天气，全当锻炼了”
程衍抬眼看窗外，今天……是大阴天。
“随你”
“乖乖”早就养成了定时定点方便的习惯。
到了楼下，飞奔着就往草坪上跑。
拱起身子拉完便便。
程衍要去捡，许洛白自告奋勇，
“我来我来”
搁以前这种事情他绝对不会去干。
但今次却想在程衍面前殷勤一回。
看着他弯腰捡屎，程衍眼里面浮现出一丝迷茫。
——这很不许洛白。
带着“乖乖”上楼，电梯里，程衍开口问，
“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深吸一口气，程衍不愿意再跟他装下去，
“你大费周章跟我见上一面，难道就是为了体验给狗子捡屎？”
“叮”，电梯抵达楼层，门缓缓打开。
有自然光照进来。
程衍低头出电梯，露出一截颈子，光就顺着那截颈子，沿着衣服领口钻进去。
许洛白在后面看着，很想伸手去摸了摸，那钻进去的光，究竟是钻到了哪里。
“我没想过要跟你彻底断了联系，小衍……”
他只需要一根细细的丝线，一头系在程衍那里，一头牵在自己手中，能够让他时时刻刻感知到程衍的存在，如此便好。
可程衍却把他拉黑，连这根丝线都断掉，从此杳无音讯，这不是他想要的。
程衍停住步子，
“但我是认认真真的，不想再跟你有联系了”
他背对着许洛白，声音冷硬，
“只要你离开我的世界，我就能做正常人”
“我不会打扰到你，但你得让我知道，你好好的活着……”
这样子，他才会放心。
“不会打扰？”
程衍冷笑，转过身来，
“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你已经打扰到我了”
“如果说我想补偿呢？”
许洛白目光沉沉，投过来，像有重量似的，压住程衍。
“有什么好补偿的”
程衍掏出钥匙开门，前尘往事，他不想再去回想，也不想再去追究。
“你只是不爱我，你没欠过我什么”
他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这个道理。
他的难过与煎熬——与许洛白并不是对等的。
因为他爱着许洛白，所以许洛白才能随时随地的，对他施与精神上的虐待。
说到底，错在他。
他不该去喜欢许洛白，不该明知无望，还像只苍蝇一样的围着许洛白打转。
所发生的的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
既是心甘情愿，又哪有什么亏欠。
既无亏欠，何来补偿。
许洛白要跟着进房间，程衍拦住，
“就到这里吧，你别再进来了，我不想这里染了你的气息，被我男朋友知道，他会不高兴的”
他要给自己的心上一把锁，把许洛白永远的隔绝在外面。
永远。
*****
许洛白灰溜溜的回了北城。
他晚上约赵晨出来喝酒，
“完了，小衍以后再不会理我了……”
“那你也算求仁得仁”
对于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赵晨一点同情都没有，
“当初是你一心一意，要跟他分开”
“你懂什么”
许洛白苦笑着摇头，一杯接一杯地仰头吞下辛辣的酒□□体。
他父亲的呼吸机，是他亲手选择摘除的。
程衍说他冷血。
可是在那一刻，没有人比他更煎熬。
那是他至亲至爱的父亲，他要亲手结束掉他的生命——他怎么可能不伤心，怎么可能不难过。
可是他知道，他的父亲，一生要强、爱面子，绝不会容许，自己插着各种管子，苟延残喘的活在医院里。
他得给他一个体面的结束。
所以他把最残忍的事情，留给自己来做。
跟程衍分开，又何尝不是如此。
父母的这道坎，他迈不过去，程衍也迈不过去。
他们两个心知肚明。
父母之间的爱情惨烈到那种地步，他们又有何脸面，去相亲相爱？
如果注定要有坏人。
那么这个坏人就让他来当。
痛苦跟煎熬都由他来受——是他不要程衍，是他冷面兽心。
只有这样，程衍才能毫无包袱的，去迎接全新的生活，和全新的未来。
“我孤独终老不要紧，要紧的是，小衍得幸福……”
其实他也挺高兴的。
看着程衍终于爬出深渊。
那本《红楼梦》，他上初中的时候读，看一页都要瞌睡连篇。
后面他反反复复的读，除了记挂着程衍说他像贾琏，里面黛玉的一句话，更是把他一击即中：
“你只管你，你好我自好……你何必为我需自失……殊不知你失我自失……”
程衍为这本书哭过好几回。
他还笑程衍是个哭包。
程衍那会对他嚷嚷，
“哥哥笨蛋，哥哥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爱”
可是他现在懂了呀。
爱一个人，就是全心全意的希望他好。
他好，自己便好。
他失，自己便失。
赵晨没想到许洛白还能说出这种话来，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
“想不到你还挺圣母”
“滚你妈的”
许洛白骂他，
“赵晨，你是没经历过，等你经历了，就自然懂了”
“我可不想有这种经历”
赵晨承认，他是自私的。
他对陆眠有着强烈的占有欲，绝不会把陆眠拱手让人。
像许洛白这样，放开手，看着程衍跟其他人双宿双飞，搁他这，是绝对做不到的。
假如有一日陆眠要跟别人跑了，他一定先弄死那个人，再打断陆眠的腿，无论如何，都得留陆眠在身边一辈子。
他要的，是陆眠的幸福，只有他能给予。
许洛白喝的烂醉。
赵晨把他送回家，自己再回去，已经快凌晨了。
陆眠最近在赶导师吩咐下来的工作，赵晨进房间来，他还在埋首桌案。
“老婆……”
赵晨从背后抱住他。
他身上有好闻的沐浴露的味道。
赵晨鼻子凑上前嗅了嗅，喝了酒，那点意思上来，
“咱们该睡觉了……”
说着便把手从他衣服领口伸进去，往下延伸。
到了某处，小指甲盖轻轻剐蹭。
陆眠正聚精会神，被他这么一闹，心里厌烦，
“你滚开”
赵晨习惯了，无视他的冷言冷语，跟他调情，
“滚哪去，咱俩滚床上去……”
话没说完，陆眠就拉开椅子站起来。
他大力一推，
“我跟你说多少次了，工作的时候别打扰我！”
赵晨没留心，被他这么一推，腰正好撞在书柜的棱角上。
当即就有钻心的痛蔓延开来。
“你……没事吧”
“没事”
赵晨若无其事的起身。
“你忙吧老婆，我不打扰你了”
轻轻地在陆眠额头印上一个吻，
“我去外面看会电视，你好了叫我”
腰间好大一块乌青。
赵晨怕被陆眠看到，惹他愧疚，早早的洗好澡换上睡衣。
到两个人躺在床上。
“睡吧老婆”
他把陆眠抱在怀里，
“不做其他的事情，抱着你睡我就很开心”
但到底陆眠还是发现了异样。
他在房间里面闻到了药水的味道。
“有吗？我怎么没闻到”
赵晨还想遮掩，
“老婆是不是你鼻子出问题了”
“你鼻子才有问题”
陆眠一拳锤在赵晨腰间，没用力，赵晨却“啊”地痛叫一声。
“怎么啦？”
掀开衣服去看，这才看到他腰间，一大块的肿胀着的淤青。
“什么时候磕成——”
话没说完，陆眠已经想起，他那天撞在书柜上，怪异的神色。
“是我那天推的？”
“没什么事”
赵晨赶紧把衣服放下来，
“你无心的嘛，况且我皮糙肉厚，没几天就能好”
是自己失手伤了他，他却反过来安慰自己。
陆眠心里不是滋味。
“干嘛不跟我说”
“小事情而已，老婆你学习工作这么忙，做老公的要时刻体谅，那些男德班都是这么教的”
他煞有介事。
陆眠被他逗笑，调侃道，
“那你学习成绩一定名列前茅吧”
“是呀，老婆是学霸，老公也不能拖后腿嘛”
赵晨笑嘻嘻地把陆眠圈在怀里，陆眠静静地倚靠在他胸口的位置，听着他的心跳，恍然间有种地久天长的错觉，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因为你是我亲亲老婆呀”
赵晨回答的理所当然。
“傻子”
陆眠笑着说，
“赵晨，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傻最傻的大傻子”
他小的时候没有得到过太多的关爱和温暖。
也曾怨怪过老天的不公。
可是原来，老天是把属于他的温暖都先藏了起来，然后再由赵晨这个大傻子，一点一点的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