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人们总会从潮湿的空气中找到河流的方向。
在通往地下城市冷影城的幽暗地域隧道里,一队由鱼人组成的冒险队伍,带着湿腐鱼腥的气味,从战士到术士,从老幼到妇孺,甚至是货物和奴隶,挨着时隐时现的地底河流,队伍繁杂,影影绰绰的穿行在阴影里。
队伍的领导者,正是塞尔卡鱼人巢穴的潮汛术士霍德尔,那两个奴隶自然就是来自地表的兽人泰格和女骑士德伊纳了。
因为一直想要侵占地表世界,享受星星和月光的原因,地表种族,尤其是在幽暗地域里势力最大的黑暗精灵们一直和地表的种族势不两立。除了特定的地表族群,凡是进入到地下世界的地表探访者们大部分都会遭遇卓尔们雪亮弯刀的招呼,那是化解不开的怨恨。
之所以现在泰格和德伊纳沦为鱼人们的奴隶,这其实是一次智慧的策略。
想要途径地下世界逃到地表,那么他们就一定要取到精灵们的城池,因为已知连接地底与大陆的通道都被卓尔们把守,即使迫于无力他们难以攻上地表,那么地表的生物也别想进入地下。
是以在如此情势下,想要通过最近的通道回到地表,那么他们就必须经过黑暗精灵第八大家族的冷影城。可以二人的身份直接和幽暗地域的种族接触,恐怕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已经被黑暗里的精金弯刀给刺入胸膛里。
卓尔们都是极善于潜行的刺客,幽暗地域的地理环境无疑对他们来说是如鱼得水。
“地底世界不是也有佣兵和冒险者么?听你说,这些佣兵如果遭遇到地表生物,往往都会把他们捉住当做奴隶交易给愿意为其付出金币的买主。既然一定会被发现……”泰格志得意满的看着自己新收的仆人,霍德尔忙着指挥他的鱼人部落收拾行装,而他自己则惬意的坐在空地上吃着食物。
泰格斯斯吹着热气,从手里透明的地底鱼身上撕下一条条的烤鱼肉,大嚼特嚼:“……那么我们何不反其道而行,直接假装成被鱼人们捉到的俘虏,奴隶?”
女骑士很惊讶,一个看起来食人魔一样暴力特征明显的兽人,竟然能想到如此巧妙的主意。
设身处地的想,如果自己看到一个地表种族带着两个地底奴隶生物,那么她是绝对想不到这两个奴隶中,才是队伍真正的主人。
鱼人们的生态习惯跟人类很不一样,寇涛鱼人栖息于地底,他们的繁殖方式与鱼类相同,在特定水池里养育子代,小鱼人们出生后首先就学会了游泳,紧接着一天后生长出两栖特征的肺泡的小鱼人就可以上岸生活了,和自然界的牛马一样,新生的寇涛鱼人们出生不久之后,就和成年鱼人们一样在可以地底独自生存。
在这种强大的生存适应能力下,虽然鱼人的队伍是老幼妇孺的冒牌货,但一个个持枪拎网的样子,整个佣兵队伍显得倒也像那么一回事。
寇涛鱼人们对这片地域十分熟悉,大概在他们行走到第三天的时候,途经的隧道就不再是一片片的死寂。陆陆续续的,坠在队伍中间,双手被绑在身前的假扮奴隶的两个地表生命,就看到了更多奇奇怪怪的地底居民。
从没有眼睛的地底洞穴人农民,到遮着面露出尖耳朵和黑皮肤的精灵冒险者,再到驱赶着地底篷车急匆匆赶路的灰矮人铁匠,甚至是泰格还惊奇的看到了几种不认识的,地精变种和地底兽人。
女骑士德伊娜曾经从地面上的吟游诗人们那里了解到,其实地底并不像是世人们想象的那么死寂和冷清,除了地底土生土长的一些种族,比如洞穴人,邪眼,美杜莎等之外,也有很多跟黑暗精灵们一样被驱赶或者逃往到地下的种族,比如一些被判决有罪的矮人,法师,精怪,兽人甚至是人类的贵族。
这些贵族或者犯下难以饶恕罪行的人,往往碍于一些因素并不能直接处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流放驱逐,而最偏远的流放地无疑就是地下幽暗地域。
“时间流逝,这些被流放的犯人们看来在地底生活的很滋润。光明之主在上,将邪恶流放到邪恶的土壤里,不知道是对是错。”女骑士被绑住手,一条长长的绳子串联起他和泰格。
“别发牢骚,有人来了。”泰格和女骑士根本没有点作为奴隶的觉悟,一路上虽然绑着手被鱼人们牵着走,反而没了迷路和探险的顾虑,倒像是来地底观光旅游的。
泰格和女骑士低下头,把目光从远处骑着地底蜥蜴飞奔而来的黑暗精灵们身上收了回来。
骑着蜥蜴的黑暗精灵们轻松、快速的前进到鱼人队伍近前。有资格启承这些地底品种的冷血生物的只能是各大黑暗精灵家族的贵族子弟,所以霍德尔带着一众鱼人低着头避到一边,让开了道路。
这些地底蜥蜴借着他们三趾黏足的帮助,可以像蜘蛛一样飞檐走壁,它们可以无声地踏在破碎的地板、墙壁,甚至是漫长隧道的天花板上。因此,这些地底蜥蜴成为众人喜爱的坐骑。
除此之外,这些地底蜥蜴在光明的地表世界里,踏过坚硬的地面并不会留下该死的足迹,而且几乎所有幽暗地域的生物都拥有夜视能力,能够以红外线观察这个世界。旅行者如果照着可以预料的路线前进,许多生物可以轻易地追寻他们所留下来的温度异常现象。
这队黑暗精灵一共有9人,领头的是一位血腥修女,其余的都是黑暗精灵的标准职业,有刺客,密探,潜行者,甚至是两位骑着更加凶残的迅猛蜥蜴龙的冷血骑兵。
黑暗精灵是母系社会,所以家族里都是女性主母说了算,在贵族里也是女性黑暗精灵占多,眼前队伍的领导者就是那位满头血红长发的妖冶修女。
血腥修女远远的就看到了这支鱼人队伍,鱼人腥臭的体味跟他们的丑陋鱼头一样出名,是以为首的女卓尔贵族一挥手,骑着蜥蜴坐骑的精灵们双膝用力的夹住鞍具,指挥着蜥蜴爬上穴顶,接着从一处裂缝跳到墙壁上的另外一个落脚处。她们看起来不想和这些鱼人有交流,倒悬着身体从霍德尔队伍头顶经过。
精灵们的坐骑速度迅速,呼吸之间已经经过了鱼人队伍的大半,潮汛术士霍德尔看到精灵们没有逗留,不禁安心的舒了一口气。
没有任何的光芒引导黑暗精灵们,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
这些肌肤乌黑的黑暗精灵,是那些在地面森林中,耀眼星光下舞蹈的精灵们的血亲。在他们锐利的双眼中,温度细微的差异都被转换成鲜明、生动的影像,幽暗地域也不再是黑暗无光的世界。光谱上的所有色彩在他面前的石墙和地板上跳跃,显示出隐藏的矿脉或是地下水脉。
生物的热影像是最为清晰的,黑暗精灵修女观看着自己身下面的鱼人队伍,就如同地表居民在大白天视物一样的纤毫毕现。
“咦?真的有地表生物?”血腥修女突然愣了下,胯下的蜥蜴通人性的顿住了三趾黏足,身后的手下也跟着止住了步伐,两个全身穿着重甲的冷血骑兵,手中的长矛挥指矮小骚乱的鱼人杂兵。
瞬间,鱼人术士霍德尔放下去的心又拎了起来,女骑士和泰格也屏住了呼吸,捆住的双手,悄悄放在了手腕内的绳扣上。
这里是幽暗地域,死寂的幽谷,充斥着无数莫名梦魇的大地。
苔藓和蕈伞遍布在狭长的洞穴地面,蜿蜒的流水取代了一成不变的辉光岩,二十余身着铠甲的剑士在确定了新的洞穴危险解除之后,步伐轻巧的鱼贯而出,一部分人持剑警戒,另一部分忙中有序的补给清水和休息。
“吱吱……”小溪下游的一名剑士嘴里拟声穴鼠的叫声,欣喜的语调表示水里有食物。
人群排开,一身花纹繁杂猎鹰甲的赖斯明从警戒的位置撤了下来,到溪边查看。
原来这群成熟老练的剑士冒险者正是当日坠下地底,遭遇迷失和巨型白膝头跳蛛袭击的护教骑士团成员。
溪水清澈冰冷,正像是幽暗地域对待地表生命的态度。赖斯明一行骑士抛弃坐骑闯入地下世界,在经历了种种磨砺和生死厮杀,原先圣堂教会的后备神圣骑士们,已经开始渐渐适应了幽暗地域的生存守则。
在地底世界,声音和光亮无疑是指路的明灯,只不过是给数不尽的地底蜥蜴,洞穴蜘蛛,吸血蝙蝠,还有巨蟒大小的马陆蜈蚣,以及飞行起来像是水车扇片煽动的呼呼声,嗡鸣着的巨型蕈蚊们指明猎杀的道路!
在经历了惨烈的伤亡之后,在经历了恶魔似的巨型蜘蛛袭击后,赖斯明一众学会了收拢声音,抬轻脚步,以及非战斗状态之下不要用光明魔法照亮地底四周的教训,也让他们剩余的将近三十人的护教骑士,迅速的成长为沉稳有度的真正战士。
“溪流水量如此浅,怎么会生长出如此肥硕的蟒鱼?”已经确定了周围的安全,骑士们才敢小声的交谈。
眼前的溪流深约半指,水流叮咚没入一处地缝下面。溪水里一条儿臂粗细的透明地底鱼正在努力的逆流而上,因为这种鱼全身透明可见五脏六腑,并且没有眼睛,所以被骑士们戏称为盲鱼。
“队长,这好像不是辉光岩。”一名手臂上扎着肮脏绷带的骑士嗍游而下,发现溪流没入的墙壁布满青苔尘灰,但是地底的气流穿过,这面墙壁就会忽忽悠悠的晃动。
鸣鹿之喉赖斯明靠近过去,摘下一片黄绿色的地底苔藓,发现苔藓之下竟然漏出了白色的蛛网。
“这根本就不是墙壁,这是蛛网!”
赖斯明猛地伸手扯下了厚厚的蛛网,原来在一层薄薄的苔藓之下竟是陈年的蜘蛛网,掀开蛛网竟然别有洞天的露出了一片湖光。
另一片洞穴内,蕈伞成群,蕨类茂盛的生长,溪流弯弯曲曲的纳入反映着辉光岩荧光的湖面,点点涟漪拍击在地下湖边,滩涂上的一片草地里,神圣猎鹰帝国的女武神甲突兀的遗落于此。
“德伊纳!”赖斯明欣喜若狂。
德伊纳和泰格回避着黑暗精灵审视的眼光,尽量的不作出令这群地底贵族感兴趣的举动。
不过可惜,血腥修女正是为了他们这两个地表生物而逗留下来。
“多少金币?你倒是说说看呀!”血腥修女轻薄的红唇笑的像是一抹刀锋,里面有对地表生物的无尽残忍和报复!
“尊敬的贵族女性。这......这两个奴隶是不出售的......”霍德尔战战兢兢的陪着,生怕出现难以控制的情况。
“混账!厄瑞达家族的女性愿意付钱买下这两个地表杂种,这是你们的荣幸!不要等到厄瑞达密探的弯刀加身,你们才懂得悔悟!我出钱购买这两个地表的东西,是给足了你们面子,别以为我不敢从你们手里硬抢!”一旁的精灵密探立刻厉声喝骂,气势咄咄地审视着鱼人术士。
“多少金币?”血腥修女再一次询问,这次的语气明显已经没有之前的耐心。
“这,这……”霍德尔的鱼脸上唯唯诺诺,想不出来应对的语言。
“告诉她,我们已经有买主了。”霍德尔的心理突然响起了泰格的声音,这显然是奴仆契约带来的好处,直接心灵层次的对话。
“抱歉大人,这两个奴隶我们已经有买主预定了,地下城的律法你也知道……嘶吼……”霍德尔急忙学舌。
那个蒙着脸带着斗篷的精灵密探一听立刻愤怒的一脚踹过来,霍德尔鱼人术士被踹倒在地,鱼人们嘶吼着情绪激动,黑暗精灵密探和冷血奇兵把武器对准了他们,锋利的淬毒单手手弩对准了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