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什么事?说罢!”
千澜飞快吃完一个蛋,嘴里鼓鼓囊囊的,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易霜低下头,望着手里的鸡蛋,好半晌才抬头看向正端着碗喝豆浆的千澜。
就像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似的,她深吸一口气。
然后在千澜面前施施然下了跪。
千澜被吓了一跳,立马弹起来,对她近来这动不动就下跪的行为很不理解,她要去扶,但还是想着先听完她有何请求再说。
她蹲下身子与易霜视线持平,“你有何事,但说无妨。”
易霜目中含泪,“姑娘,易霜如今已是孤身一人,早已不知何去何从,求姑娘能够收留我,哪怕为奴为婢,只求姑娘能赏易霜一口饭吃。”
话一出口,千澜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想要跟着她去京城吧?
眼下她家破人亡,已无去处,一个姑娘家的若是漂泊江湖之中,无法想象她会遇到些什么苦难。
千澜站起来,居高望着她,“还不起来?是要我一直向你低头么?”
易霜哭声倏地停止,抬首茫然的将她望着。
“快起来吧!我当什么事情呢,原也是准备带你一同北上的,不用你为奴为婢,如今的延宁伯府纵使没落,也不至于让你吃不起饭。”
说着就要来扶她。
易霜大喜,立即磕起了头。
千澜的手僵在半空。再望望四下,不少人已经往她们这里看,目光说不出的复杂。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欺负易霜这个孤苦无依的可怜人呢。
“行了行了,快起来快起来。”
易霜喜极而泣,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
千澜望着她,替她拂去衣裙上的灰尘,“往后不要动不动就下跪了,我素来不爱这一套,况且我身旁无需什么丫鬟,不要低声下气的求我什么事了,如若有事你与我明说,我若觉得可行,自会帮你。”
也就是说日后有事情可与她商量。商量和恳求自是不一样的。
易霜挂着泪痕的小脸绽出笑容。
千澜满意的笑了笑,“你也寻人看个日子将你兄长的后事办了吧,若有困难,大可找我和近棋。”
“是。”
……
聂允从京城南下,走的是运河水路。
十月底的杭州寒意袭人,河边码头犹甚,寒风像是破冰而来,生生刺入人心中一般。
沈寂等人已在这儿站了将近两个时辰,双腿早已麻木,但仍然列站其岸,迎着刀刃般的河风。
今日聂允要来,是一大早才接到西厂的人传来的消息,因此杭州府衙上下各级官员的迎接工作略显局促与不足。
钟程与卢玉锋身着各自品级官服站在最前,昂首挺胸嘴角含笑,尤其卢玉锋,大抵是觉得聂允来了,腰杆子便像挺得更直了一般,望着沈寂的眼神之中满是不屑。
沈寂和郑殷列站两人一旁,对上卢玉锋挑衅的目光时,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很默契的选择无视。
狗仗人势罢了,本就不应理会。
背后见几位长官间气氛这般冷凝,谁还敢多说话,于是皆默默无言的站在后头搓手哈气,冷地双腿打颤。
已至午时,雪在这时渐停,原本空无一物的运河之上隐隐约约出现一艘行船的轮廓。
卢玉锋定睛一看,正要往前走几步,便有下属上前来报:“拜见几位大人,船来了,是厂督的船来了。”
钟程瞪他一眼,“你若再晚些来报,只怕人都已经到岸了。”
那人不敢言语,躬身退到一旁。
不多时,一艘贵气迫人,装潢堂皇的大船缓缓靠岸,激起好一阵水花。
船才停稳,便听钟程高声道:“下官不知厂督大人来,有失远迎,万望见谅。”
一众官员齐刷刷跪了下去,“下官拜见厂督大人。”
当然,沈寂与郑殷不在其列。
“免礼。”
船上传来个清亮却带着几丝尖锐的声音。
聂允带着人出现在高船之上,一袭火红的飞鱼服加身,俊朗的容貌上挂着浅浅笑意,那双睥睨众人的眼眸像是可以摄人心魂一般,真真俊朗如玉。
众所周知,权倾朝野不可一世的厂督大人,而今不过二十有七罢了。
随着他负手下船的动作,飞鱼服上的金线刺绣映衬着微弱的光,熠熠生辉,他被西厂的人簇拥着走下来,在人群中气场卓然。
卢玉锋已然做好问安的准备,却不料,聂允走到沈寂面前站定。
“沈大人也在?”
聂允朝面前两人挑眉,声音低沉了些,听不出情绪。
沈寂两人施礼,“下官拜见厂督大人。”
聂允不以为然挥挥手,侧目看向跪地的众人,却忍不住皱了眉头,“本座不过来杭州游玩两日罢了,你们这么大反应作甚啊?”
游玩?
沈寂闻言有些诧异,微微抬头,见郑殷也看向自己,脸上神情疑惑。
聂允又道:“卢玉锋!”
卢玉锋拱手上前,“下官在。”
“为本座寻处好宅子,既然诸君不畏严寒在此迎接本座,若不治几桌酒菜宴请诸君,岂不说聂某不会做人?”
“厂督言重,大人莅临杭州,岂有不迎之礼,下官早已备下酒宴为大人接风洗尘。”
聂允点头,又望向沈寂,“沈大人,本座听说延宁伯府那个小丫头也在?不妨将她也带来,我们好生喝两杯?”
沈寂神色微变,拱手道:“厂督说笑,赵千澜尚未出阁,与诸君同席饮酒,不合礼法。”
聂允啧了一声,恍然道:“瞧我这记性,才想起来赵姑娘还是位未出阁的姑娘家,不过听她在珑汇县时做了县衙的女捕快,还随沈大人上天入地的查命案,滚下山坡,九死一生。当真是女中豪杰,料想她该不拘小节才对。”
说来说去,还是想要千澜一同去的意思。
沈寂并不应承。
若叫了千澜去,她又与陪酒何异?
这是在下谁的脸面呢?
郑殷瞧出聂允的较真劲儿,忙在一旁打圆场,“赵千澜并不会喝酒,厂督叫她去,何苦来哉,况且她为捕快也是无奈之举,厂督呀还是莫要笑话她了。”
聂允目光一沉,注视着沈寂。
气氛再次冷凝起来。
众人纷纷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沈寂的背后是太子,聂允又是西厂厂督,再加个郑国公世子。这哪是他们说话的地儿!
哪怕是卢玉锋都退至一旁眼观鼻鼻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