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夏亲自给奚常倒了茶,以示歉意。
奚常此时才感到了害怕,端茶的手有些颤抖。
“奚监事,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有些事情只能说不能做。我希望您今后听到了再多神鬼之事,也不要去说破。这没有好处。”
“谢吴先生体提醒。”
“小公子肯定会北上,不管皇上给不给爵位。有爵位北上,名正言顺。没有爵位,只要时间足够,同样会北上。北上抗辽,大义所在,虽死犹荣。如果被皇上当成异人圈养,死不得其所。”
奚常沉默了。
“公子北上,必然用船,出江口,沿海北上,有多少凶险,需要补充多少物质。我想奚监事很清楚,要在出时全部准备好,不太可能。所以奚监事除了收集辽人地图物产以外,就是在沿途开设商铺,一方面可以互通有无,另一方面也可以为小公子北上有一个补充物资的落脚点。或明或暗,我想奚监事久经商场,应该知道怎么做。”
奚常皱着眉头:“这需要时间,一年半载,也不可能马上做完。”
吴夏道:“时间当然有,北汉三叛将平。而三叛一平,郭威郭大人功高震主。北汉之主忍不了不多久,北汉破灭是迟早的事情。不管是谁,想要重新平定北方,没有一年时间不可能完成,所以我们还有时间可以布局。最关键的是,这个布局将是未来小公子在北方立足最重要的基础。辽国,是强国。这些年胜多败少,不能指望很快就能立竿见影,所以会在很长一段时间以商业为主,需要很长时间从荆南进行人员和物资补充。所以奚监事要做的事情关系到了小公子北上大计中最重要的一步。不然会付出非常大的代价。”
奚常道:“这我知道。但是主上在荆南新政如果成功,未必没有一争天下的机会。”
“旷日持久,以现在荆南之国力,与诸国相争,你觉得需要用多长时间?”
“可是北上花的时间也不比荆南少。可能时间更加长。”
“这牵涉到能不能借到中国之力的问题。两河上下,大小十多国,均是中国之国。中国一统,是迟早的问题,越早越好。中国之仇敌,契丹也。与契丹作战,会得到举国之人,举国之财的支持。这就可以借力。可是在南平,不仅没有借力的机会,反而只会在旷日持久的争斗中拖延中国一统的时间。小公子在北方能展到多大,完全要看能够从中国借到多少力。”
李载仁猛地睁开眼睛:“老朽想了很久,都想不到为什么小公子要北上,听吴先生一席话,茅塞顿开。”
奚常愣了半天,叹了口气:“是我的眼光太过狭隘了。”
奚常道:“如果是这样,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小公子需要的恐怕还不是接财力的问题,还有人,人才问题。我这就回去找一些人安排此事。”
吴夏道:“奚监事最好写一个详细的折子上来,送到小公子手中。”
“多谢指点。”
奚常告辞而去。
李载仁好奇地问:“这是小公子或者主上的意思?还是吴先生的意思。”
吴夏叹了口气:“我也希望是我先想到的,但是事实上并不是我。主上和小公子一直在为此做准备,但是说是主上或者小公子想到的,我也不信。最有可能出此计策的是梁震老大人。这样的计策,不是明主肯定舍不得基业。没有大气魄,必然布不了如此大的局。即便是先师高郁高大人现在看来也太过小气。梁老大人之才,生不逢时也。”
李载仁辅佐了高氏三代,现在看样子高保融要把自己交给小公子,那就是第四代。吴夏说梁震生不逢时,那岂不是说武信王和文献王都不是明主?
李载仁笑道:“吴先生慎言。”
吴夏一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奚常此人可靠吗?”李载仁问。
“商人位卑,商家子想要获得一个好的职位不容易,奚常虽然是商人,但是却不想甘居人下。他虽然是长林人,但是却到过楚国,蜀国和南唐求官,都得不到重用。江陵新政后才赶回江陵,任商司监事。走的是王家的关系。王家管汉水漕运,王延范有侠义之风,与奚常相善。所以想王贞范推荐。商司,仍然是地位最低的一个部门,现在还在商会办理公事。被认为是主上为了照顾王家而设立的一个部门。”
吴夏喝了一口茶道:“王家这么想,奚常可不这么想,所以他三番五次接近小公子,现在也只有小公子能够给他机会。何况即便是到了燕云,也还有王姑娘在。他不是没有靠山,如果布置得当,奚常并不是没有加官进爵的机会。毕竟小公子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仰仗于商业。”
“但是此人功利心如此之重,一旦得势,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李载仁道。
吴夏道:“至少目前,他还不能做什么出格之事。”
其实吴夏自己有何曾没有功利之心,可是眼前的这位老先生,还真就是这么一个正直之人。不然也不会几十年在这个掌书记的位置上呆着不动。
李载仁,大唐皇室的远裔,传说他极为迂腐。一个很有名的笑话就是,一天文献王召他,刚刚上马,两个部属就打起架来,李载仁就到厨房拿了烧好的猪肉出来,让两个人对面坐着吃肉。并且说:“如果再犯,就在猪肉里再加上酥油。”
传说李载仁与她的妻子阎闹了矛盾分居,晚上阎过来敲门找他,他还查看黄历,说今天是河魁在房,不能够住在一起。
诸如此类的事情很多。
可是吴夏仔细观察这个老头,现他和妻子似乎同姓,青梅竹马,关系很好。李载仁没有子女,没有休掉妻子,也没有纳妾。平时每天公务做完,肯定会回家,不是公事,一般不与同僚相聚饮酒。这些日子,李载仁关在王府,他的妻子跑过来要陪着他,结果给他给骂回去了。只是好笑的是,居然是从法房借的律法让人送去给妻子看,说现在正在公务,家属不能过来。他妻子执意要进来,结果他跳着脚骂。把妻子和他自己也骂笑了。
李载仁的这种性格,确实不是做大事的人。他和同僚处得来的没几个。但是不管是武信王还是文献王对他都很信任。
施睿静是假廉洁,真势利。而李载仁是真廉洁。
李载仁也是一个肯实际做事的人,他不喜欢指挥人,很多事情喜欢自己做,能自己做的绝对不找下属去做,和下属关系也很好。所以他真做得出来拿吃肉来惩罚下属的事情,意思是说你们打啊,吃饱了打,看你们打到什么时候。事实上他的这种做法的效果很好,从那以后,他的下属都比较和睦。
“李大人,仁人君子也,我们何苦为难他?”
吴夏是个很小心的人,凡属以后要同事者,他都会调查一下。这就是李载仁下属对他说的。
竟陵新政,这么多属官被解散,只有李载仁的那些属官没有离开,因为原本以前赏给李载仁的田亩,李载仁就分给了属官,他自己也和老妻,几个仆人在西城耕种。
李载仁开始的时候任掌书记,孙光宪过来后,也是任掌书记。但是孙光宪明显比他的才华好,李载仁就被架空了。他还是还有些怨言,但是时间一长,加上孙光宪也会避嫌。他也就不那么在乎了。
现在年纪一大,更加不会去争什么,而是老老实实做事情。
吴夏和李载仁相处的这几天,现他并不是没有才能,而是不擅长在人前表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