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洛带着许思孤零零的坐在青牛大车上,沉默盯着身前变幻摇曳的鲜红焰舌出神。
身后祠堂此时已经挤得满满当当。
大多数是巡狩队家眷与堡里老弱妇孺,还有那些家里收到过红纸花轿的少女。
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现场气氛却有些沉寂。
这十几年来,托守村人与两位驱邪人之福,三河堡内部从来没有生过诡怪。
可如今该来的,还是来了!
所有人心里都沉甸甸的,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道,只怕是愈发崩坏喽!
钟楼二楼,李泊瑜负手而立,古剑悬在腰间,面上神情不见丝毫紧张。
这副沉静作态,也感染了其他人。
至少金河屿老脸上,焦躁中还保持着一丝镇定。
下面广场上众多人群目光,也不时往这里瞟来。
大燕驱邪司这个金字招牌,在普通百姓心里还是颇有几分信任。
随着血月逐渐高挂中天,一阵凄厉的唢呐声,陡然在三河堡中响起。
呜呐、呜……
不知道何处,似乎有人奏起欢快的喜乐,声调高亢裂云。
可在这半夜三更时分,却格外的诡异、骇人!
这几天本就惊惶未定的百姓,不知道多少人自榻上惊坐而起。
三河堡各处,响起此起彼伏的惊慌尖嚎。
可仅仅片刻后,正在各处巡逻的巡狩队,便急速赶到。
一阵怒声训斥后,各地又重新恢复死一般寂静。
李泊瑜胸膛微微起伏,大手不自觉的按在古剑之上。
漆黑瞳孔中微微泛起莹光,看向城外乱葬岗方向。
正对着乱葬岗方向的东门处。
高大厚实的城门,如同一堵闸门,将所有危险全部拦在堡外,也将堡内、堡外切割成两个世界。
里面是世俗烟火、人间百态。
门外则是象征不详的红黑两色雾气笼罩,宛如地上炼狱。
一阵嘻嘻哈哈的清脆笑声响起。
大红喜轿划破浓郁雾气,陡然出现在城门前,悄无声息。
一盏残破惨白灯笼,摇摇摇欲坠的挂在轿前。
抬轿之人步伐僵硬死板,却又落地无声。
朦胧红光之下,最前方一人抬起头颅。
苍白脸颊上涂着鲜艳腮红,五官却是浓墨漆点。
骇然是四个纸人。
厚实城门拦路,还隐隐泛起白芒。
纸人㗭㗭声中偏偏头颅,隐隐有液体自眼窝处顺着脸颊滑下,宛如墨汁一般。
“嘻嘻……”
纸人似乎勾了勾嘴角,然后弧度越来越大,最后狰狞嘴角竟一直撕裂至耳际。
一声哀怨低叹凭空响起。
“娘亲,我回来了……”
话声未落,纸人抬起花轿,如同作死般猛得撞向城门。
可眼看着快要撞上时,纸人身躯瞬间瘫软化泥,如同水流般顺着门缝生生挤了进去。
看着眼前似曾想识的长街,纸人晃晃脑袋,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就在这时,空中响起一阵苍老暴喝。
“又是你们这些鬼魅杂碎,给老子死来!”
炽烈白光,在上方穿梭交织,幻化出一张巨网,朝着下方汹涌罩来。
守村人与地脉交缠融合,最先反应过来。
纸人发出一阵嘻嘻怪笑,身形猛然扭曲,却似没有见到光网般,依旧朝前方迈去。
纸人每跨一步,空中便响起一个清脆报数声。
“一、二……十六……”
随着数字响起,一具具纸人抬着花轿仿佛残影般,在最先出现的纸人身后浮现。
等到它数完十六时,十六顶大红花轿整整齐齐的排列在长街处。
可这时,清脆声音却好像卡带了般,空中一直不停回响着。
“十六、十六……”
声音逐渐变得高亢、焦躁,最后几乎变成凄厉嘶嚎。
这时空中灵气巨网,噗得盖在所有纸人身上。
一阵火花四溅,所有纸人齐齐停滞,然后瘫倒在地。
无数红色煞气如血一般,在地上急速蔓延。
可白光还未散去,那惨白灯笼一晃,灯花暴闪。
一具具纸人,又完好无损的自地上站起,嘴里不停呢喃出声。
“少一个、少一个……”
“去找!”
花轿中传出一道低沉清脆嗓音。
那高高挂在花轿上的白灯笼,悄然无声落在最初的那个纸人手中。
凄厉声音重叠至一起,竟混成一股声浪,瞬间响彻整座三河堡。
一时间,刚刚勉强被巡狩队压下的惊恐嚎叫,再次喧嚣震天。
当这声浪传至钟楼时,其他人不过是觉得刺耳难听,可是许洛却是心里狠狠一跳。
少一个,这鬼东西不会还认数吧?
什么东西少一个?这是在找那晚被枉生竹吞掉的那顶花轿?
李泊瑜剑眉微皱,见到下面人群开始纷乱嘈杂,大手猛得在易水剑上一拍。
长剑雀跃而出,发出一声高亢裂云的剑鸣。
“铮……”
剑鸣如同无形针刺一般,钻入众人耳中。
所有人不适感觉立时如潮水般退去。
李泊瑜再次厉喝出声。
“老白,白鹰羽阵准备!”
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白岩,猛得尖啸出声,几息后一片巨大的阴影,就笼罩在众人头顶。
这时,守村人淡淡身影突突兀自铜钟上浮现,苍老面容上露出苦笑。
“李大人,不用去了,那邪物已经自己找上门来了!”
李泊瑜脸上冷色闪过,伸指一弹古剑,嗡鸣声清脆高昂。
“那正好,这诡物当真是好胆!”
话音未落,天空上不知何时已经漫起腥红雾气,如一道长龙般,笔直顺着长街方向急速涌来。
驱邪司几人几乎不约而同的,摸出各种符箓激活。
守村人长叹出声,白芒自大地疯狂涌出,将广场上大多数普通人尽数包裹。
凄厉唢呐声,由远及近朝着钟楼迅速接近。
一顶顶大红花轿,挂着残破灯笼排成长列,在头上红雾簇拥下,显得格外瘆人。
三河堡主道西院路上的巡狩队,这会也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退路。
哪怕见到这般骇人诡异场景,心里恐惧万分,可依然怪吼出声,如同一头头被逼到绝路的孤狼般扑过去。
一时间,各种箭支如雨点般落下。
这些人连山间奔走如飞的野兽,几乎都能百发百中。
射中这些根本就不会躲避的纸人,更是不在话下。
仅仅一轮箭雨过后,所有纸人都被射成个筛子般。
而那些射向花轿的箭支,却如同掉进无底深渊一般,再没有半点动静露出。
直到花轿快要抵达广场边缘时,轰得一声,一柄几丈长的剑气自天而降。
金河屿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块巨石般,重重砸在车队之前。
漫天剑光带起哧哧尖啸,落入纸人队伍中。
纸人行进的速度终于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