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此刻,早已空无一人的小石城却来了队陌生人。
王沛然看着城门大开,却满是死寂的城池,几乎怀疑自己一行人走错了地方。
他粗壮手臂一伸,抓过旁边壮汉。
“你确定这就是小石城,你一个月前还亲自进城打探过?”
壮汉牙疼般大脸皱成一团,赶紧回答。
“没错,我来时这里还是人声鼎沸、来往车队多如过江之鲫,热闹非凡……嘶,首领轻点!”
王沛然歉意笑笑,不好意思松开爪子带头就走进城门。
此时洪水早已退去,城中只剩满地狼藉杂物,还有地面上纵横交错的裂缝。
一行人小心避开那些深不见底的裂缝,看着残存建筑物上那明显的水痕,王沛然满脸疑惑。
从来没说过磐石防线一带会发洪水,这些天也一直难得没有暴雨,可这小石城是怎么回事?
小石城不大,王沛然带人很快就找到宛如爆炸现场的千叠瀑,这里状况就更加惨不忍睹,连那处小湖的水都已经漏干。
无数死鱼臭虾堆满湖底,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古怪气味。
王沛然双眉紧皱,能造成这般惨烈的厮杀痕迹,动手的两方明显境界不低。
他做出分散搜寻的手势,其他人依言纷纷散开。
片刻后众人又汇聚到王沛然处,一名面相憨厚的壮汉大大咧咧说道。
“这里被水淹过,我还在旁边街上发现了三尺来长的大鱼,乖乖,这大燕…咳,这里可全是好地方,竟然鱼都能长这么大!”
看着其他人还认同的点头,王沛然嘴角隐隐有些抽动。
他长长舒出一口胸中郁气,懒得跟这些人一般见识,下定决心谁要是再指望这帮莽货,那就是猪!
“好了,这场战斗明显过去不短的时间,再想从现场发现什么端倪只怕没了希望,我决定用宗门气血回溯之术试试,你们觉得怎么样?”
其他人一副早该如此的作态,不就是费点血嘛,那也叫个事?
王沛然自胸前小心掏出一件像把大勺子般的古怪事物,然后就跟上门乞讨般从一个个壮汉身上取血。
到那憨厚壮汉时,他还一副关心神情询问。
“够不够,要不要再来点,我身体壮实的很?”
王沛然强忍抽人的冲动,因为他看出这位巨鼎峰的师兄真就是得这般想得。
这些师兄弟也当真又好气又好笑,一旦答应配合这些天也确实没闹什么幺蛾子。
“二炮不用了,咱们这阵盘可是宝贵的紧,需要兄弟们所有人的气血摧动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憨厚壮汉二炮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不好意思摸摸光头讪笑几声。
王沛然也懒得跟这些肌肉全长进脑子里的人计较,收取所有人气血后,便将勺子阵盘往小湖上一抛。
嗡嗡轻响传来,悬浮半空的勺子大放光明,七颗明亮星点勾勒出繁琐图案将下方湖底笼罩。
片刻后,图案便转换成叠瀑潺潺,自小山般巨大雕像飞流直下的绚丽景象。
可王沛然却神情一肃,在他眼中却看到一道如晶莹灵蛇般的扭曲水流,正在往下方深不见底暗河中潜去。
画面一转,一个高大黑影正自远处疾速飞来,身形隐隐有些熟悉。
可还没等王沛然看清,一只生出尖锐利爪的黑色手掌,却蓦地占据整个画面,好似要冲出来般。
空中如游鱼般不停旋转的勺子突兀哀鸣出声,像块石头般重重坠落。
王沛然伸手接过阵盘心疼的上下翻看,生怕磕着碰着。
旁边众人也再没了说笑心思,刚刚那一幕意味着什么,众人皆是心中凛然,只有灵识修为超出这里所有人至少一大截的存在,这会让阵盘如此狼狈。
王沛然小心收好勺子,见众人这副模样顿时只觉快意无比,嘿嘿怪笑出声。
“怎么,知道害怕了?咱们也不过是群刚出宗门的小菜鸟,凭什么就敢小看天下人?
大燕虽然修行人数量不多、质量更不高,可是人家驱邪、御兵两司难道就是好惹的?要真好惹,宗门还需要大晋出兵五万在后方接应?”
这一番话应该是藏在心里许久了,王沛然此时说起来当真是畅快至极。
狠狠训斥一番这些眼高手低的货色后,他打了一巴掌、又给个甜枣。
“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咱们这回来也不是来干仗的,只要能找到那人蛛丝马迹回去交差就行,所以一切皆以自身安危为上,可明白?”
这甜枣让众人乐得眉开眼笑,立即交口称赞首领英明。
王沛然定定看这些莽货片刻,彻底放弃抢救的希望,一挥手当先就奔向城外,方向正是磐石城……
在勺子阵盘显化出景象时,正顺着直道缓缓前进的许洛,突兀觉得浑身发寒。
他下意识就观想出魔猿真身,瞬间那寒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几乎让人怀疑是不是错觉。
任凭青牛大车继续前行,许洛腾身跃至车顶凶猿雕像上盘坐,看着来时小石城方向若有所思。
由于身体伤势的缘故,许洛每天前进的速度并不快。
后面路程也正如他之前所猜测,御兵司彻底被那血腥一战给打怕了,再没有人前来阻拦偷袭。
直到磐石城远远映入眼帘,这时距离桃花坞之战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
出乎许洛预料的是,严高两人入城并没有受到任何留难,不过暗地里几乎每个人都被严密监控。
当然严高传来的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在将玉牌交还给俞炽后,他虽然没有旗帜鲜明的站在驱邪司这边,可也暗地里网开了一面,甚至答应将沙七息送到城外与许洛会合。
清水河依旧是风平浪静、波光粼粼,码头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唯一有些改变的是,往日里嚣张霸道,如螃蟹般横行的排帮众人,这些日子却是少有露面。
即便偶尔冒头,也是急匆匆来去如风,就好像有什么凶兽在追着屁股咬一般。
这种大伙喜闻乐见之事,自然值得大谈特谈,此刻码头上酒馆里便坐满闲汉在高谈阔论:
“我堂哥三儿子的好兄弟媳妇昨天醉后吐真言,说是御兵司好汉们要动手了!”
“放你娘的屁,谁不知道兵爷跟排帮就是一家的,这就是报应到了,人不收天收,且等着看。”
“要我说,这些杂碎还是恶了河神娘娘!”
……
许洛一进门,耳中便充满各种猜测喧哗、嬉笑怒骂之言,这久违的人间烟火让他感觉莫名有些亲切。
他悄然走到靠河岸的窗户前坐下,木拐随手搭在旁边。
见到许洛这陌生面孔出现,酒馆里议论声音一下子小了许多。
直到许洛也跟着点了些香豆、卤肉酒水,不紧不慢吃喝起来,众多闲汉的兴致才又高涨起来。
排帮?
许洛看着不时有鱼儿跳出水面的平静河面,目光幽幽,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一个满脸焦黄的中年汉子自顾自在他对面坐下,毫不顾忌的扔了块卤肉进嘴,许洛这才将目光转回来。
“怎么,御兵司这段时间是缺衣少食,连你这校尉大人都吃不饱?”
形貌大变的俞炽,如何听不出他话里话外的嘲讽之意,若放在以前,他肯定就会据理力争,没准还能让许洛吃不了兜着走。
可这时候他却觉得,什么辩解都有些苍白无力,只能无奈露出苦笑,顺手弹出了一张静音符。
许洛脸色稍雯,任由符文波动将两人身周笼罩,抓起酒壶给他倒了杯浑浊水酒。
“你也出生小石城?”
俞炽眼中现出一抹悲怆,猛得将劣酒倒进喉咙,咳嗽几声才微微点头。
“我在那里住了十三年,六年前被征召将军府,然后积功顺理成章成为主管情报消息的文书校尉。
可这一次、这一次……”
说到这里,俞炽身躯微微颤抖起来,眼中除开无尽伤痛还有着丝丝悔恨绝望。
“可这回小石城之事,我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甚至连提醒一声都没有。
不然就算拼了这条命,青篱怎么也不会香消玉殒,那些看着我长大的街坊邻居也许能逃过一劫。”
他情绪有些激动,可许洛脸上却没有半分动容,反而阴阳怪气冷笑出声。
“即便你知道又能如何?你救得了一个,难道还能将所有百姓全救出来,就算真能救,可你敢救吗?”
这番话像刀子般狠狠插进俞炽心里,他面上泛起潮红,张嘴就欲怒斥,可马上又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青白交加。
是呀,即使早知道又能怎么样,难道他还敢违抗将军府的命令,他以为自己是谁,许洛吗?
想着想着,俞炽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如纸,他泄愤般狠狠抓起酒壶,就往喉咙里倒去。
劣质酒水流过喉咙,就好像火烧着了一般,平日里滴酒不沾的他,这会儿只想彻底大醉一场。
说来也怪,他与许洛关系绝算不上好,可偏偏在许洛面前,他反而情不自禁将自己最真实、最脆弱的一面暴露了出来。
见他这副痛苦颓废模样,许洛便明白其中肯定另有苦衷,他心里暗叹一声,一把夺过酒壶。
“先说正事,七息你藏在哪里?”
俞炽性子虽有些执拗单纯,可却极重承诺,谈及此行正事,他狠狠搓了把脸便迅速收拾好心情。
“在水神庙,那地方偏僻,加上最近谣言四起,连排帮那些杂碎都没人再去,应该不会被发现。”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拿起酒壶倒了杯酒想灌进嘴里,可沾至唇边,又犹豫着先尝了尝,满嘴苦涩让他眉眼都皱成了一团。
许洛皱皱眉,倒没有疑惑他为何不直接把人带来,毕竟这附近认识那孩子的人可不少。
只是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在水神庙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