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很多人家,因为出售了牛羊,正在犯愁下一步搞什么副业,可他刘万山倒没有这个烦恼。
起早贪黑经营窑场的刘万山,一直想要盖北塘村第一家楼房。
九十年代,城市里的楼房一栋栋拔地而起,而在偏远的农村,能够盖得起楼房的人家,还是凤毛麟角,对于偏僻的北塘村,这几乎不太可能。
人们刚能够吃饱肚皮,家里的轻壮劳力外出打工,挣下一些钱,条件好的人家,把过去的旧房翻盖成砖瓦房,这已经是比较厉害的人家了。
这一年,因为姑爷陆永军外出几次推销,这小子掌握了推销窍门,很会摆布舍与得的关系,又揽下了三四个大客户,把管事的人公关的很乐呵。
目前,刘万山的砖瓦不愁销路,再因为有采购人员利益的裹挟,客户结算砖瓦款的速度很快。
过几天就是霜降了,天气日渐凉爽,刘万山窑场的旺季已经慢慢过去。
这一个旺季,除去给采购人员的好处费,刘万山赚下了一大笔钱,他和他的姑爷,现在都成了买卖油子,特别会察言观色,讨价还价。
褪去起初经营窑场的稚嫩,无论在窑场的管理,还是营销方面,甚至和政府及税务部门打交道,他们翁婿俩都变得异常老练。
其实,刘万山早就有自己的小想法,他暗地里多次教育刘文里,让他多学习,尽早掌握制砖机操作和维修技术,最好也会跑跑营销。
小狐狸就是小狐狸,他当然要诡计多端一些,在他的思想认知上,陆永军是姑爷,他毕竟是个外人。
既然是外人就会有二心,把营销大权交给他,怎么也不是那么回事。
而刘文里这儿,脑壳有些笨拙,只学会了操作机器,机器有故障的时候,他就麻爪,拆开后就安装不回去,只得搬救兵,让他姐夫来擦屁股。
至于跑营销的事,刘文里更是不沾边,人一多时,他就说不出话来,天生傻实在,没有一点鬼道劲。
用他爹刘万山的话说他是“软泥扶不上墙”,他也只能去做他的体力活了。
刘万山老婆过去是穷怕了,现在家里赚下了大钱,她自是抖起了精神。
她把自己打扮成了地主婆的模样,每天在大街上招摇过市,显示她的富贵。
村里的妇女们已经摸清她的脉,总是夸她有钱,长得好看,富贵相等等好听的话。她一挨夸,就要出手大方,给在场所有人买吃喝。
为了这件事,刘万山没少骂她,可是,再听到奉承话,她还是照买不误!
她和老蔫媳妇王翠花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人家王翠花大户人家出身,嫁给老蔫后,特别会过日子,在教育孩子方面也十分成功。
每个家庭的优秀子女,几乎都和母亲的言传身教有一定的关系,人们只是羡慕老蔫家的孩子有出息,都没有深度思考这背后的真正原因。
赵四凤如果在她的原生家庭成长,也不可能这么优秀,环境因素还是很重要的。
刘万山老婆还有一个癖好,那就是数钱。
刘万山赚的钱本来要存在信用社,多少有些利息,可是他这个老婆很奇葩,非不让他存,她要亲自保管,怕信用社给弄丢了。
刘万山偷着存了两次钱,被他老婆知道后,一哭二闹三上吊,老刘实在没办法,只好再取出来,交给她保管。
她用一个红色的小木箱,装着这些钱,每天都要从那小红木箱里把钱拿出来,手指头蘸着吐沫,点数上两三遍。
而且,她藏钱的地方也很特殊,她把钱藏在她家的菜窖里,每天至少要上下菜窖一次。
就在翻盖房子手续办下来的第二天晚上,刘万山再次组织召开家庭会议。
他清楚这盖楼的事,可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说那么简单,必须得开会研究一下。八壹中文網
“文里,你在建筑工地待过,你说说咱家的楼房怎么盖吧?”刘万山先把话题甩给了儿子。
刘文里吭哧了半天说:“我看这盖楼挺简单的,买点水泥和钢筋,咱家自己有砖,几大主料有了,剩下就是找人干活了。”。
刘万山显然不满意儿子的说法,便说:“照你说,这事简单了,那就交给你来办吧。”。
“我可干不了这事,我在木生工地上也是干一把死活计。”刘文里开始打退堂鼓。
陆永军接过话茬,说:“盖楼前,先得设计出图纸,再做一下预算,算计一下用多少材料,多少个工,然后才能干活,现在,咱家没有图纸,那可不行啊!”。
“老婆子,现在咱家有多少存款了?”刘万山转向他老婆,问起家里的存款。
按说她天天数钱,可是被老头子一问,她支吾了半天,竟然没说出具体的数目来。
“他妈的,我们爷几个流大汗赚钱,你连个钱都保管不好,娶他妈你这样的大傻瓜,有个狗屁用,去,把钱拿来,让永军帮你数数。”刘万山生气,开始骂娘。
刘万山老婆呼哧带喘下到院子里的菜窖,抱着小红木箱子,又回到了屋里,陆永军开始帮丈母娘数钱。
刘万山继续发表他自己的看法,说:“我看这事应该是永军来办,永军比较聪明,能干,肯定能办好……。”他开始夸赞姑爷,想给姑爷安排任务。
刘桂香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说:“爸,修房盖屋是大事,永军也不会,这不同于修理果树,依我看,等过年的时候,咱还得求人家赵木生去,让他帮着画个图纸。”。
刘桂香心想“这个爹,总是使唤我家永军,累死他也干不了这么多事,别人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刘万山心想”这丫头,嫁人后,就开始和我耍心眼了“。随后,说:“画图可以求赵木生,这具体的活谁来干啊?”。
陆永军瞅了一眼媳妇,刘桂香心领神会,其实昨天晚上,陆永军就预料到这一步了,两口子在被窝里头,商量了大半宿。
刘桂香说:“爹,我看咱们主体机构,只能是包工出去,咱们镇上有施工队,人家的机器设备也先进,干得也快,咱们包给他们干吧,这样子省心。”。
这时,刘文里也随声附和“对,我姐说的对,就应该包工,我和姐夫把材料拉回来,剩下的事就都交给包工队吧。”。
刘万山也实在想不出别的辙,他只好宣布散会了。
等到腊月底,赵木生带着妻儿回家过年。
刘万山自是十二分的热情,每天往老蔫家里跑,把自己盖楼的想法说给木生听,木生抄起笔来,给他画出了设计图和施工图。
刘万山打发陆永军去镇上,找了他乡里的亲戚帮忙,联系了施工队,在谈判和讨价还价方面,陆永军是高手,双方经过几次拉锯式谈判,谈妥了包工的价钱。
接近春节的时候,刘万山把家搬到了他三弟的房子里,他打算一过正月十五就开始动手拆老房子。
当元宵节的鞭炮声渐远,刘万山便开始动工,找了一群帮工的人,把他爹盖的破旧老屋,彻底拆倒了。
现在,天气还有些寒冷,窑场暂时没有开工,刘万山爷几个把老宅院子清理得一干二净,陆永军预定的水泥和钢筋也陆续拉进了场。
在刘万山开始拆老宅的时候,村里人已经开始奔走相告了。
谁也没有想到,过去最不务正业的刘万山,现在开始神气起来,拆掉了老宅,要盖起北塘村第一处楼房。
过去,人们常说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没想到刘万山家率先实现。
东墙根的几个老家伙,话题自然围绕刘万山盖楼展开。
好一段时间里,他们把个拐棍敲得山响“唉!这世道真是变了,那小狐狸根本就不是好庄稼人,过去的一个奸狡之人,现在把日子过成村里顶尖户了,上哪里去说理啊!”。
人们都期待着春暖花开,等着施工队进场,早点开工,大家盼着一睹刘万山家楼房的尊容。
就这样,北塘村第一楼房即将开工了,虽然这是新生事物,但是他代表了一个时代潮流。
更是,改革开放和责任制后,农村巨大变迁的一个小小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