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并不知晓的是,那日他与吕布前去施粥济民,恰恰遇上了顾家千恩万宠在一身、娇滴滴的嫡女顾诗乘舆出行。
即使人来人往,车流马行,她仍是一眼就望见了那温润如玉、眉目如画的翩翩君子,初开情窦的小姑娘怀揣乱撞小鹿,忍不住偷偷命婢女打听了那人名讳。
才有了顾曦起初不甘不愿的拜帖,再到也被其风采倾倒,真心愿将小女下嫁的举动。
见燕清并未欣喜若狂地满口应下,顾曦不由得更满意了,于是通情达理地并未当场要燕清表态,而是委婉地表示这番对话是私底下进行的,又宽宏大度地容他先回去考虑几天,再做答复。
燕清谢过回府,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默不吭声地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静思冥想了好一会儿。
说起来,史上鼎鼎大名的诸葛亮,在姻缘上的际遇倒跟他这回的无甚区别,是蒙沔阳名士、又与荆州刘表为连襟的黄承彦亲口招婿,从出言不知天高地厚、有心在荆谋求发展的无名村夫一跃上了登龙之路,得了坚实强大的后盾。
认真论起来,燕清此时除了因诛杀董卓时攒下的好名声名气,及在吕布势中所述要职外,实则在这东汉末年里是半点经得起推敲的家世与资历也无,当的是无根无基,比祖辈父辈都做过官的诸葛亮还差得远了。
出自扬州赫赫有名的世家之一,由顾家族长顾曦慎重地亲自开口提议,欲许的还是嫡妻与其所出的声誉良好、正处适婚之龄的爱女……
能有幸得到这桩婚事,任谁来看,燕清都毋庸置疑是祖上烧了高香,百利而无一害,那位顾家小姐更是明晃晃的下嫁。
燕清却很是犹豫。
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如今他与主公吕布之间的关系似是亲密无间,可有古话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吕布生性多疑,谁能保证之所以此刻会这么信任于他,不是因他的单薄背景,注定要全然依附自己军势,所以定会尽心尽力地辅佐呢?
哪怕他这桩婚事也能给企图将根扎入扬州的吕布势带来不容小觑的利益,吕布却很可能只会注意到他与世族嫡女结亲、臣势壮大的弊端。
燕清并非排斥娶妻生子,只是不希望本末倒置——妻族势大,易叫最重要的主公猜忌于他。
若不是顾曦的这些话不是在大庭广众下说的,且以他老牌的豪门权贵一族之长的身份,也毫无必要拿爱女的闺誉做代价,行什么离间之计……燕清差点要习惯性地阴谋论一下了。
毕竟是人生大事,燕清足足想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暂且作出决定:先去看看顾家小娘子的模样,再去试探下吕布的态度。
——作为一个审美和口味皆都正常到堪称庸俗的大老爷们,燕清的喜好很简单明了:丰.乳.翘臀的非人.妻.熟.女。
要是身体健康,别一天到晚汤药不断病怏怏的,再有双大长腿就美妙极了。
至于相貌,倒不指望能与见过的闭月貂蝉媲美了,天姿国色的大小乔甄姬邹氏一流也不敢肖想,但就算不求绝代佳人,也得是顺眼的小清新。
虽牵扯到诸多利益关系,可这桩政治联姻对燕清本人而言,到底意味着他娶回来后要面对一辈子、互尊互爱的正妻,怎能不慎重一些,自己多相看几眼呢?
要不能两情欢欣,夫唱妇随,就还是宁缺毋滥吧。
燕清想清楚了,因此事不便声张,就先请赵云帮忙保密,再由他派人暗中搜集顾家小姐的画像。
然而名门望族出身的深闺少女的模样又怎是外人能轻易窥见的,出入又都戴帷帽,赵云倒是尽心尽力,派出士卒不少,可多是一无所获。
倒是有个机灵的在这一筹莫展的困境里另辟蹊径,煞费苦心去顾诗常光顾的一家首饰铺里临时充当了几日伙计,再将窥见的容貌描绘下来。
待燕清惊喜地拿到这得来不易的画卷一看,嘴角顿时抽搐不已。
就凭这惨不忍睹的画技……
倘若真信了,那歪鼻子瞎眼没唇的顾家小姐,大概还不如野原新之助生得圆润喜人。
不过此人的做法倒是给了燕清灵感,他索性亲自上阵,去这首饰铺里制造了一场偶遇。
不知究里,却意外见着了近来叫她茶饭不思的心上人,被侍女们护着躲在一边的顾诗可谓是心花怒放,根本不听她们急促的低声劝解,悄悄掀了纱帘的一角,小心翼翼地往那玉石之声的源头看去。
说来也巧,正耐心和受宠若惊的掌柜说话的燕清似有所觉,将视线不着痕迹地移了过来,碰巧与她好奇的窥探对上,微讶地一挑眉,旋即眸中含笑地浅浅颔首,又体贴地在掌柜的发现端倪前,将目光移了回去。
呀!
初回做如此离经叛道的偷窥之事,偏偏被正主逮了个正着,顾诗险些失态地惊叫出声,好在理智尚存,只慌忙松了手中紧揪的纱帘,匆匆往后退了几步。
那日见着对方,虽为其姿若天人、丰神俊逸而惊艳不已,终究是离得太远了,哪似刚才,这琅琅美玉的每一丝纹络,都能看得分明。
又捂着遍布红霞的双颊,哪管侍女们担心的关怀追问,当得是心跳密密如急雨,闭眸呐呐,半日不成语。
燕清顺利达成目的,也不再刻意寻些话头叮嘱掌柜,而是很快告辞了。
一出店门,燕清倏忽之间就敛了温和的笑模样,边往自己官邸行去,边若有所思。
凭心而论,虽做父亲的看子女时往往自带美光滤镜,于是评价难以客观,可顾曦所言,倒是非虚。
燕清在略施小计,与相亲对象切切实实地打了个照面后,可谓是亲眼印证了这一说法。
虽光这一面不可能看出对方品行如何,可光从容貌上看,顾家小姐的确是个雪肤花貌……的萝莉。
模样再惹人怜爱、如花似玉,放燕清原来的时代里也是个妥妥的未成年,更何况东汉末年的营养远不如现代好,对这么一个稚气未脱且娇娇弱弱、又要胸没胸要臀没臀,身高竟还没到他胸口的所谓适婚好女,燕清光想象一下新婚之夜都觉得是种犯罪,哪里还提得起半点兴致,唯有胃口全失,怅然长叹的份了。
——从此再不怪曹孟德关云长皆好貌美人.妻。
要燕清残害家世尊贵、又爱慕自己的小萝莉,他宁愿挑战一下,向较亲曹的蔡邕试着求娶对方丧夫在家的女儿,鼎鼎有名的才女蔡琰。
赵云听燕清没精打采地交代他无需再忙活,道要自行想想该如何回绝这桩婚事才不伤双方和气,又观燕清神色恹恹,似有失落,不禁误以为他与其相看后才受的挫。
一时间极替他家军师祭酒感到愤愤不平。
赵云缓缓将目光落到燕清神情黯淡,却半分无损姝丽颜色的脸上,搜肠刮肚了会儿,才干巴巴地安慰道:“重光才华横溢,闻名于天下,何必为此伤神?不过是些个踩低捧高、有眼无珠之辈罢了。天下女子何其多也,大丈夫何患无妻!”
燕清闻言一惊,本来拒婚倒没什么,毕竟知道此事之人不多,也非多嘴之辈,他在请赵云助他一臂之力时,所给的说法也是他或有意求娶对方,而非顾家欲招他为婿。
但要是这黑锅害个无辜的小姑娘来背,那他就缺德大发儿了,忙肃容解释道:“子龙可别误会,全乃清之过也,却与顾家女无关。”
看赵云默默颔首,老老实实地应了,燕清才松了口气,开始着笔构思回绝的信函。
可他却放心太早了,哪里知道赵云宽厚诚实的神情下,心里却是一个字也不信的,只当他不忍伤其闺誉,方将错处悉数包揽在己身上,如此宽宏大度,怎能不心生钦佩?
倒是对燕清更加敬重有加了。
且说顾诗被未来夫君迷得七晕八素后,面上的欢喜怎么都盖不住,理所当然地,一回去就在母亲面前露了端倪。
她喜不自胜,又涉世未深,自看不出燕清的小伎俩,老辣如顾曦难道还隐约猜不出这巧合背后的猫腻?
看顾诗兴高采烈,显是极倾心于那相貌堂堂的年轻郎君,深爱小女的这对夫妇既心疼又不满,不禁嘀咕燕清此举离经叛道,有不检之嫌。
若说只是偷见一面,还能解释做少年慕艾之心,叫他们在不虞之余也感到理解的话,燕清数日后送来的一封字迹优美,言辞恳切,满是歉意的婉拒书,就叫他们的不满攀升到巅峰了。
假如不知之前一事,他们定会被这番切切言辞打动,可在知晓燕清曾专程见过顾诗一面,在这前提下拒婚,难免不让人觉得这是燕清瞧不上她容色的羞辱,而非深思考量后的结果了。
“好个轻狂放荡子!行的是于礼不符的妄事,现倒厚颜以礼拒之!”夫人蔡氏气得直抚起伏不断的胸口,面色通红,声音颤抖不已:“好在消息尚未走漏,否则如此奇耻大辱,诗儿何辜,才叫她受得?夫君还道他乃君子淑人,面如冠玉,才学渊博,又不失胆识过人,堪为良配,却是彻底看走眼了!”
顾曦也是脸色阴沉,垂眸将燕清所书读了又读,对夫人饱含泪水的谴责一言不发,不做任何辩驳,半晌才冷哼一声,却是直接攥着书信,命人备车,要亲自去燕清府上质问一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