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甘宁不过是多看了几眼,外加吹了个口哨,对方就如此小题大做,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状态,以吕布那护短惯了的性子,瞬间就将那卫队队长定义成了故意找茬的。
连杨太尉都安安分分地在帐内呆着,他却没事在军事重地里闲晃个什么劲儿?
不过也很难说,没准是杨太尉假装安分守己,却暗中授意他出来妨碍。
否则理由找得也太荒唐了,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一身坦坦荡荡,哪儿是旁人看不得的?
而父母给的一张脸,长在脑袋上就是让外人看的,要是生得模样好,又不想叫人多看了去,如此金贵,怎不去学学姑娘家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吕布浑然忘了,他在看到有人被自家军师祭酒的那姝丽无双的美貌所惑,被迷得神魂颠倒,眼珠子都舍不得移开,只贪恋地猛看时,那恨不得把对方大卸八块的暴怒,可跟他此时的大度扯不上半点关系。
燕清对甘宁那口花花的毛病颇有几分了解,不禁轻咳一声,无奈道:“兴霸总是这跳脱性子,主公也该看着帮磨一磨了,这不就惹祸上身了?”
吕布皱了皱眉,不舍得驳了燕清,燕清一眼看穿他心思,便笑盈盈地改了口道:“太快下结论难免不妥,还是先寻了他们二人,问好情况,方做决断。”
吕布自然道好。
在见到爆发冲突的两个当事人之前,不论是吕布还是燕清,甚至是一听出事,就迅速来通报的赵云,都潜意识里认为,凭甘宁的高强武力,又岂是一个护送调停使者的小小护卫队长比得上的?
只怕对方的恼羞成怒,挑衅报复,到头来不过会换来自取其辱的结局罢了。
燕清还想,这人能被委以重任,多半出自天子仪仗队,而那里出来的兵士,是公认的模样俊俏,手下招式漂亮,却不甚经打耐揍的花架子,倒是刚巧对上甘宁的喜好。
于是当他们赶到那里,亲眼看到走路都偶尔蹦蹦跳跳地合着腰间的铃铛叮当声,穿着花俏骚包,干起活来却大刀阔斧很是霸气的甘宁,竟是阴沟翻船,在众目睽睽下,被那身穿白袍银铠,狮盔兽带,身形健美修长的队长给掐着要害,默不吭声地按在地上一顿狂揍,只剩下被动还击的份时,都极感难以置信,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燕清心念电转,吕布则第一个回过神来,一脸阴沉地在原本不知所措地观战的兵士所空出的路里走过去。
“主、主公!”
甘宁察觉到吕布的到来,心里紧张,下意识地唤了声,阻挡时的反应就慢了半拍,一下就被对方毫不犹豫地逮住了机会,一拳打过去,把他打得鲜血横流。
吕布见这卫队长明知他已到来,却还是不管不顾地当着他的面,半刻都不带停地继续猛揍甘宁。
既然摆明了不肯给他面子,向来不是温和好欺脾气的吕布自认也无需给个自寻死路的蠢货留什么底子。
莫说只是个天使的护卫队长,就连他那高高在上的主子,小皇帝刘协,吕布都没真正放在眼里过,又怎么会把个狐假虎威的他当回事?
“噢?”
于是半句废话也不说,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眼底泄出一抹戾气,直接猛起一脚。
这可不比当初对张辽的劲道,当时还很是脚下留情了,这次则足足用了八分力。
对方虽有迅速做出闪避的动作,到底不够快,只堪堪避开要害,还是被吕布踹中,当场吐出一口血来,侧着滚了几滚,在吕布面无表情地迈开步子,慢吞吞地追上之前,他艰难地坐起了身,依然一言不发,只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恶狠狠地瞪向吕布。
这个举动,也叫燕清瞬间看清了对方相貌。
真是好一个剑眉星目,面若冠玉,唇若抹朱,英姿勃勃的美青年!
以他这挑剔目光,也有些惊艳,不禁感叹甘宁这回会发色心,也不是没道理的。
要是正儿八经地在战场上交手,甘宁也不至于一下就落到只能挨揍的地步,然而他根本没想到对方看着俊美英隽,其实脾气极为暴烈,报复起来,更是凶猛直接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真算起来,甘宁也没做什么,一开始是见他相貌实在俊美,即便只是简简单单地矗立在那,也有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场来,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想他十分敏锐,当下就发现了,饱含浓浓警告意味的眼神就扫了过来。
看这年轻气盛,英气勃发,偏偏板着脸故作严肃老成的模样,甘宁就有点被猫爪挠了一下似的心痒痒,尽管不知对方是谁,光看那装束打扮也有点与众不同,但这时候能在寨中随意游逛,除了他们自个儿外,也不做他想。
就没忍不住吹了个口哨,又笑嘻嘻地比了个不甚文雅的手势……
对方双目大睁,被这变本加厉的调戏之举给激怒了,立即雄赳赳气昂昂地杀将过来,出手如雷鸣闪电,一下就麻利地将猝不及防的甘宁击倒在地。
接着就是一顿狂风暴雨般的凌厉攻击,直叫打一开始就由于掉以轻心而落在下风的甘宁叫苦不迭,应付不暇。
额滴个乖乖,哥哥瞧上的这美人够火够带劲儿!
他心虚是自己先去撩人,到底理亏,不想害吕布为难,就大喝着不要旁人插手,宁可稍显狼狈地小挨顿打,叫对方出出气再撒手,也比让主公知道他的丢脸事迹,还得帮着处理要好。
可惜为人正派的赵云不知他这些小心思,一听闻此事,就毫不犹豫去禀报吕布,好由主公作出主画,顿时叫甘宁里子面子都没能捞着。
好在他脸皮够厚,被吕布解救后,也只跟没事人一样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袖子擦了鼻子上的血,又毫不掩饰讨好之意地瞅了在主公跟前说话最有份量的燕清一眼。
“主公且慢。”
眼见着满眼冷酷的吕布就要痛下杀手,燕清情急之下,忍不住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带,因怕被人发现这亲昵的小动作,这拉拽的幅度极小,被广袖一遮,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却跟拉了连接着猛兽脖颈上的项圈的绳索般立竿见影。
刚还杀气腾腾,要直接让对方尸横此地的吕布,猛地一顿,迈到一半的步子就跟被突然钉在地上似的,纹丝不动了。
他一动不动,只眼珠子慢慢地移了过来。
吕布理智尚在,那就好办许多了。
燕清暗松口气,又安抚地拍了拍他那肌肉紧实的背脊,等他习惯性地稍稍俯身,就立刻附耳过去,飞快地小声说了几句。
不管这人究竟是不是他以为的那个,哪怕只冲着杨太尉的护卫队队长的身份,在甘宁失礼于人在先的事情瞒不过别人的情况下,就不能让对方就这么死了。
否则一个蔑视皇权、公然杀害使臣的帽子扣上去,对现在已是四面临敌、牵一发而动全身,小皇帝也暂没捏在手里的吕布而言,还是颇为头疼的额外麻烦。
吕布的眉头拧得更紧,一边听着燕清的劝说,一边眯着眼、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对他怒目相视,气势上半点不虚的卫队长,最后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那便依先生所言。”
“起来!”吕布爆喝一声,眸底阴鸷地锁着他:“还有脸赖在地上?敢在大军之中惹事,胆子够肥。”
对方这会儿业已回过味来,只认定自己是一时冲动,才中了这阴险的圈套——先由那嬉皮笑脸的壮汉将他做女子般调戏(其实他要真是女子,甘宁就不会有甚么兴趣了),激怒于他,再以这大作伐子,好名正言顺地要他性命。
闻言一边懊恼自己行事太过冲动,一边怒极反笑道:“事到如今,我已中尔等奸计,要杀要剐,还不都是你们说了算?那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吕布漠然睨他一眼,嗤笑:“哦,原来是不敢起。西凉之兵皆是人雄,怎出了你个光长脸不长脑子的玩意儿?那就继续在这坐着,被人看这尿裤子的热闹罢。”
言罢不再看他,转头看向一脸忐忑,做小媳妇状的甘宁,明嘲笑讽道:“还是兴霸眼光独道,正事没办完,就惦记着调戏个没胆没种,空生了一对卵.蛋的玩意儿——跟上!”
甘宁连大气都不敢出,乖乖地就跟在后头了。
“去便去。”这队长被这么一激,傲然一呸,冷笑道:“难道我马孟起还怕你再出甚么阴招不成?”
等他不顾疼痛地站起身来,猛然一看,竟足有九尺之高。
果然是锦马超。
燕清印证了心中猜测,再看向被人传有‘不输吕布之勇’的马超时,目光就从纯然的欣赏,不经意间带了几分挑剔。
高没吕布高,武艺没吕布强,模样虽极其漂亮抢眼,却又少了几分男儿的阳刚抢锐,气场上更是差得远了去了……
不过从头到尾都错估了对方实力,一下捅到马蜂窝的甘宁,会输得这么彻底,也不甚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