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光元年十月,益州牧刘焉不甘示弱地以‘帝已被害,天下不可一日无君’为由,依仗先祖鲁恭王的血脉,于成都筑设祭坛,择了吉日,正式登基为帝。改元为元宗,立妃王氏为皇后,以长子刘范为太子,次子刘诞为鲁王,三子刘璋为梁王。
以张松为丞相,刘备做司徒,张飞、关羽、马腾、韩遂等大小官僚,一具封爵赐官,又大赦天下,旨普天同庆。
只是这份热火朝天还没持续太久,刘焉也没多享受一呼百应的荣耀度长时间,来势汹汹的兵马便抬起了杀气腾腾的铁蹄,践踏着岌岌可危的边境。
经过长达两年的蓄精养锐,先派孙策北上,除去在辽东作威作福的公孙康一家的吕布,是再无后顾之忧,可以大刀阔斧地全力施为了。
就是益凉两州合并后,实力也颇为有限,又有燕清大力劝阻……即使吕布再心痒痒地要来一回御驾亲征,也不得不乖乖作罢。
在燕清建议下,吕布百般不情愿地将讨伐残汉的重任交给了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也就是他与燕清的继承人吕亮和燕议,由他们率领一帮乍露头角便已如狼似虎的小崽子们,去尽情大展拳脚。
当然,也不可能全盘交给他们。为防年轻气盛的二人一时不慎出个岔子,导致全局崩盘,吕布特意点了久经沙场,又性情沉稳的赵云张辽坐镇后军,劳他多费些心神。
二将自是慨然领命。
不过吕布的担心,到底还是多余了——有智计超群、果敢决断的卧龙与陆大都督同在,只要两人不闹内讧,肯通力合作,那可谓是珠联璧合,溃敌于千里之外。
先以攻心上策,挑拨马韩二人与刘焉的关系,使前者本就不甘不愿的‘忠心’变得更加岌岌可危;再大布迷阵,由陆逊率万余人马屯于夷陵,军帐看着繁多,其实多是空无一物的,却足够叫信以为真的七万汉军紧张万分,只敢在日夜对峙中高度警惕着,不敢轻进;再有诸葛亮与赵云带主力夜行千里,奇袭毫无防备、且多数兵马被调去夷陵、防守十分薄弱的汉中。
对当地守军而言,这支久经沙场的浩然大军,犹如天降神兵,一下将他们都给打蒙了,而那微弱的抵抗,便便宜了诸葛亮。
他只略施策略,就轻松夺下极机要的益州咽喉。
正如燕清所说的那般,失了天险庇护的益州,真就是块刀俎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且丢了汉中之后,不只意味着益州就此门户大开,将以腹部对向外敌,也代表着它与凉州之间用于联系的通道被尽数切断,利爪与粮食被隔断,再瓮中捉鳖,就简单之至了。
诸葛亮与张辽将大军直接南下,开入成都,沿途城池不降尽杀,这般鲜明对比,使他长驱直入,大破绵竹,轻取雒县,不出三月功夫,就气势如虹地杀至成都了。
也就在这里,他们遭遇了从夷陵匆忙赶回,顽强抵御的强劲敌人——由关羽、张飞两名仅次于吕布的绝世悍将所率的精锐,陷入苦战。
当然,关张二人为了能赶在成都沦陷前回来防守,也付出了极惨重的代价。
陆逊看透了汉军无意对战、唯恐后方有失、只想速速撤退的心思,揪准机会,将行在后头的部队狠狠地咬下一大口来。
而归心似箭的关张二将,也根本顾不上损失惨重的后军——别的不说,他们最重要的大哥刘备,可还身在成都啊!
赵云则率孤军深入西北征伐,意将盘踞凉州多年、还妄想负隅顽抗的二位军阀一网打尽。
马腾起初还准备故技重施,驱使羌人协同作战,可一向偏于温和的赵云,这回作为对应而展现出的手段,则厉如霹雳:他先不急着进攻天水一带,而是将视这支军纪严整的燕军如当年在长安孤立无援的小皇帝那般好欺负的羌人部族,他们的青壮给屠戮殆尽。
再取其尸首,筑起京观一座,直接将其他受马腾利诱、而对他们蠢蠢欲动,幻想有好处可捞的异族给吓得闻风丧胆,屁滚脲流地逃回老家去了。
马腾与韩遂就此陷入绝境,他们苦苦支撑了一年功夫,粮草尚未告罄,光是被神出鬼没的赵云带着迅捷如风的骑兵,如猫戏鼠一般,日以继夜地来回驱赶的恐惧,就已快将他们给逼疯了。
眼看着走投无路,他们唯有强忍着屈辱,向赵云军递去了降书,满心以为只要肯俯首称臣,看不上凉州这苦寒之地的吕布,就会顺水推舟地接受,没准还会封他们个将军做做。
不料赵云早得了吕布授意,对此熟视无睹不说,还清楚了时机已到,于是停止了戏耍,次日正面发起强攻,叫已是强.弩之末的西凉军彻底溃散,而两位主将,只带了几十亲兵狼狈往域外逃窜,就此不知所踪。
赵云不慌不忙地收拢了残部,才回去寻诸葛亮他们。
这一仗打了快两年,远在许城的吕布光是收捷报,都收得快要手软,可间接目睹了子辈的意气风发,却更惹得自诩年富力强、想上战场肆意拼杀的他似猫爪挠心一般,半天冷静不下来。
燕清忙着批阅奏折,余光则瞟见吕布在厅里一个劲儿地转圈圈,不由叹了口气,无奈道:“真有那么想去吗?”
吕布立马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燕清心里轻啧了一声,就知道吕布这坐立不安的姿态,其实就是夸大了给他看的,想变相让他心软。
只云淡风轻地一笑,抿了口热茶,才慢条斯理地松了口:“要想去,也不是不可以。”
“噢?此话当真?”
吕布眸光骤亮,迅速反问。
“岂敢对陛下口出虚言?”燕清面上笑容更盛,却不等吕布露出欣喜,就话锋一转,凉凉补了句:“直接去啊,冲锋陷阵,让你威名响彻寰宇。虽说沙场上刀抢无眼,但倘若万一真出了什么意外,我也定会与你同去,的确没什么好顾忌的。”
“……”
吕布被噎得无话可说,老老实实地坐回原位,重新拿起奏折,安静如鸡地开始批改了。
在双方开诚布公后,吕布纵满心不肯,也拗不过燕清来,只能挣扎痛苦地应了。也是自有了‘他一死,燕清也会立刻跟着去’的认知后,吕布变得十分惜命起来,改了横冲直闯的坏毛病,倒是解了燕清长久以来的心头大患。
燕清莞尔一笑。
他深谙打了一鞭子,就给一糖果的道理,见吕布听话了,就笑眯眯地夸赞道:“今日见伯言与亮公子如此默契,我心甚慰。想他们曾经那般针锋相对,势如水火,还是多亏了陛下用心良苦,以威相逼,命他们抵足同眠了些时日,感情还真变好了。”
吕布唇角微扬,大言不惭道:“不过小事一桩,怎劳重光烦忧?有布亲自出马,只消略施小计,便已手到擒来。”
“呕。”
不过是去偷瞄了眼在偏殿将被送上的茶点,又顺道如了趟厕的郭嘉,一回来就猝不及防地听到这么句话,登时被恶心得不轻。
吕布狠戾地甩了他个眼刀子,郭嘉也只是抽抽嘴角,并未为方才的冒犯君上的举动生出半分告罪之意。
燕清埋首于奏折与案卷之中,头也不抬地问道:“点心是什么?”
郭嘉高兴道:“冰糖莲子羹,酸枣重光糕。”
燕清脸微黑:“你就不能将重光二字略去?”
“不能。”郭嘉得意地拒绝了,下意识地想摇动手里那把极漂亮的扇子,又猛然想起来它的特殊之处,唯有依依不舍地放下,好歹免了一场惹火烧身的惨剧。
眼见着郭嘉就要在重光身边的位置落座,吕布假惺惺道:“天热得很,奉孝又刚从偏殿过来,不妨坐冰盆附近,也好驱些暑气。”
“多谢陛下关心,嘉甚惶恐。”郭嘉笑道,说归说,却是变本加厉,改成紧紧地黏着燕清坐下,直叫吕布愤怒得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火上浇油的是,郭嘉还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赞道:“古有言,美人冰肌,谪仙玉骨,肤膏氤氲,汗津生香。重光身兼二者之粹,坐他身侧,只令浑身舒泰,心旷神怡,何须冰盆?”
燕清却被赞美得一身恶寒,本还懒得搭理他跟吕布的小小暗斗,这下都没法无动于衷了,嫌弃地推开他去,皮笑肉不笑道:“奉孝如此纤瘦羸弱,新殿又是这么宽敞,更是顾念你畏热,冰盆都摆了好几个,还不够你坐吗?”
莫说史上的曹魏有铜雀台,燕清当然不能让荣誉满身、位登大宝的吕布就过得那么寒酸,只对刘协住过的宫室里修缮一番了事。
而是在一年前,就建了新的宫殿,当得是富丽堂皇,恢弘华美。而在诸多殿所当中,除设朝用的未央殿外,就以燕清所居的来栖殿最金碧辉煌。
连一向懒得出门的郭嘉贾诩,都被深深吸引,下朝后常来燕清的殿室小坐。
夏天日头毒热,贾诩来的次数就减少了一些,而郭嘉则眼馋可口的御膳和大摆特摆的冰盆,照来不误,甚至有时还厚着脸皮留宿,才使吕布看他一天比一天不顺眼了。
燕清倒是挺欢迎最好的朋友住下的,尽管外臣不该如此,可只要身为皇帝的吕布肯颁布一道恩诏,郭嘉想留下,就根本不成问题——毕竟住在燕清的殿中,跟住在皇帝的后宫,还是大有不同的。
然而有郭嘉在,吕布想半夜偷摸溜进燕清殿里,做些不可告人的事的话,就成了痴人说梦了。八壹中文網
哪怕郭嘉不一定跟燕清睡在同一张床上(当两人安置时间不同、谈兴又不算太浓时,郭嘉就会宿在偏殿),可无论是哪种情况,燕清都会坚决拒绝吕布的求欢。
于是每当听到郭嘉要留宿的话,吕布的脸就会瞬间拉下来。
“唉。”
郭嘉闻言,重重地叹了一声,还是依言坐得稍远了一点。
待冰盆化了一半,吕布和郭嘉还在奋笔疾书的时候,燕清就率先搁下了笔。
除之前那场被迫卷入的小闹剧外、一直心无旁骛地办着公的他,会成为三人中头一个完成任务的人,也是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不过燕清是天生的劳碌命,在将杯中温度正好的茶水一饮而尽后,只稍稍歇息了片刻,就起身去看正发愁的吕布,轻言指点他一二了。
在燕清的帮助下,吕布也加快了进度,竟与郭嘉同时完成。而这时天色渐暗,燕清便扬声一唤,使在外头久候的宫人鱼贯而入,小心收拾案桌,点灯换冰,摆上膳食。
见郭嘉一脸心满意足,燕清也忍不住笑了,忽问:“牙儿近来可好?”
郭奕早从燕清的小拥趸,转成了陆逊的小尾巴,从许城追到荆州,结果吕布上位不久后,陆逊就跟诸葛亮带兵打仗去了,当然不可能带个小孩去兵家凶险之地,也不安心让他一人在荆州留着,就由燕清做主,派兵将他接回许城。
郭嘉不满道:“他不是住学舍去了么?难得回家一趟,也不见对我这父亲多挂念,光顾着临‘议哥哥’的字帖去了。”
说到“议哥哥”这三子,郭嘉还刻意模仿了郭奕那奶声奶气的口吻,显是积怨已深。
不但叫燕清忍俊不禁,就连吕布都不由得颤了一下眉头。
“那么久不见伯言,我也十分想念。”燕清叹道:“不过再要半年,他们应该就回来了。”
一想到再见自家儿子,没准就比他还高大了,燕清就说不出的感慨和惆怅。
哪怕是对方建功立业、大放异彩的欣慰,都没法冲淡这点小小的失落。
吕布挑眉,质疑道:“半年?恐怕没那么快罢。”
燕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给他夹了一大筷肉:“你喜欢的。”
吕布反射性地吧唧一口吃了,却惹来郭嘉惋惜地大叫一声:“我的重光肉!”
燕清冷漠道:“闭嘴。”
那的确只是燕清随口估的一个时间,不想恰恰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