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出发前，寒宁心里就有些打鼓。
毕竟已经是三月初了，就算塞北再冷，也不可能像过年那会儿一样，厚厚的冰层早晚是要开始融化的。
可是春种秋收，现在不去耕种的话，那来年的供粮又是大问题了。
她最初的设想是少带些人，带少带精，尽量多得让百姓能够过河。所以她才只带了万余名的百姓和三千士兵。
只是寒宁没想到，区区万人，竟也耗费了这样多的时间。
而且到现在为止，自己这一万三千多人之中，也才只有五六千人过到对面，这和她预想的结果相差甚远。
寒宁把心一横，过河是一定要过河的，大不了就破釜沉舟！
过河的人中，有一大部分人都是中原人，比草原上的原住民要更熟悉水性。如果实在不行，那就造木筏、造小船，总之这河是一定要过的！
这么想着，寒宁开始派人在百姓中统计和“水”有相关特长的人。
最后，她从众人之中，寻到了会木工的百姓二十余人、渔民水性极佳的十余人以及会游水的三百多人。
在会木工的人中，基本都是做些家具的，只有三位是正经会造船的。
而且这三人中，也只有一个是正经的造船师傅，剩余二人均是这位造船师傅的徒弟。当初寒铁部南下掳掠的时候，一块给掳劫来了。
这三个人也挺倒霉的，因为寒铁部根本不需要船，这三人来了就等于丢了赚钱的门道。两个年轻徒弟还能跟着卖卖力气，上了岁数的师傅却经常被责打。
好在两个徒弟都很孝顺，这俩人从小跟着师傅生活，感情很深，有口吃的也会分给师傅吃，老人这才能勉强活下来，生活过得很不容易。
寒宁命这位老人带着两个徒弟和其余十几个木工师傅，一同处理造船的事。
也不用做得多么精致，只要不漏水，能够顺利将人运过去即可。
不过让寒宁有些失望的是，在和这位造船的老人交流过后，她发现眼下能快速造出来的只有小木筏和简单的小木船，但这两样都有一个巨大的弊病——基本无法运输马匹。
且不说让马站在狭小的木筏上会不会惊了马，就算马匹的素质极佳，木筏也无法承载这样的重量和体积。
马有四只蹄子，草原的马种又特别强壮，那马站起来又高又壮，横宽就差不多是两人宽，四四方方的根本就站不开。
想要兼顾运马，那就必须造大木船，可那样工期便漫长了许多……
此事着实令人头疼，最后，寒宁只能试着让众人先去造成本最低的小木筏。先把人运输过去，马匹渡不了河就先带回部落里，眼下最重要的是种粮！
等到在东部扎下根来，一切就都好说了。
寒宁下了决心，便叫大家开工了。
连着干了几天，造出来几支结实的木筏，寒宁亲自检查过，品质倒是没有问题。
下面的问题就是要不要彻底凿开冰面，开始渡河。
现在冰面虽然有裂纹，容易踏碎，可到底没有彻底化开，而且冰层还算厚实……若是真的人为给它砸开，那可就真没有退路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种没有退路的选择让寒宁心里多少有些没底。
可老天爷就是这么喜欢和人开玩笑，寒宁正在河边犹豫着要不要彻底把冰面凿开的时候，天却突然下起雪来了！
寒宁：……？
寒宁手里拿着划木筏的桨，心情十分复杂。
“王……王后娘娘，您看……”图德善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
这天气也真是奇怪，才刚有回暖迹象，这一转头又变了天，开始下起雪来了？！
那他们费尽心力赶制的那几艘木筏岂不是白弄了？
图德善看着王后娘娘面无表情的脸，心里也同样无奈。
“下雪是好事，等等吧。”寒宁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沉下心来。
万事开头难，渡河还只是一个开头，在新的一片土地上，不可知的事情还有很多。
这雪下了两天才停，外面气温骤降，寒气逼人。
唯一的好处是，那河面又冻得邦邦硬了。
寒宁赶紧叫大家抓紧时间过河，这次同时过河的人增多了，断断续续地走了三天，终于全部都到达了对岸，而冰面也终于支撑不住，又再度开始裂缝了。
“默默茶，你说……咱们怎么回去啊？”小丫鬟洛水小声问着同伴。
和洛水的性格不同，默默茶显得十分有斗志，她笑得很自信：“当然是原路返回咯！咱们不是有木筏了嘛，你怕什么！”
“可是……可是我觉得小木筏很危险。”洛水小声嘀咕着，“我也不会水……”
洛水是出生在中原的孩子，从小便进了宫廷，虽然也是做些脏活累活，可到底不比外面的人那样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对于这样完全陌生的环境，她显得很慌张。
“不会水就翻山啊！”默默茶眨了眨眼睛，说得很轻松，“又不是只有玄水河才能走，山里也行啊。”
洛水看了看她，最终还是把嘴闭上了。
那些对于默默茶来说很容易的事情，对于她来说，有些太难了。
寒宁在不远处若有所思地盯着两人的谈话，心中思绪翻涌。
默默茶和洛水的反应简直就是随行百姓的真实反应。
一部分人喜欢去开荒，寄希望于可以在远处建立自己的基业；另一部分人是旧处毫无基业，觉得有利可图才来，但一遇到挫折便对未来充满恐惧。
如果放任后一种思想在百姓中蔓延开来，那么开荒就会受阻，这绝不是她想要看到的结果。
夜里，寒宁缩在帐篷里，用笔在小册子上写写画画。
小小的册子被画得乱七八糟的，改了删，删了又改。
次日一早，寒宁把图德善叫过来，对他说道：“今夜晚间，你叫一些心腹到帐中议事，我这里有一些话，你传给他们，再叫他们有意地扩散出去。”
图德善接过寒宁递过来的纸条，匆匆瞧了瞧，只见上面清晰的写了几行字。
这……
他猛地抬头，却看到王后娘娘对她露出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