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骁看了寒宁一眼,心中有些异样。他是知道的,那位太子心有所属,不管送来几个赵姬,他都是断然不会移情的。
他其实不大嫉妒那位逝去的太子了,只是某些特殊的时刻,偶尔会和对方有些奇怪的共鸣。
寒宁这样的人,寻常看去,只觉得是高门大户出来的端庄女子,无甚特别之处。可越是相处,便越会觉出她的妙处来。
像是郑桀那样狂妄的人,只会觉得寒宁是牝鸡司晨,聒噪得很。
但乌骁知道,太子同他是一种人,一样的想要做一番事业出来,一样的想要寻一人相守。
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妻子,也不是联姻之类的利益交换,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见解的相守之人。
像他们这样的人,只会将寒宁当作宝贝一眼捧在手心里,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轻易移情呢。
寒宁自不知道乌骁在想些什么,只是想到当年的事,她的心中不由得惋惜起来:“子琮他为人和善,又十分孝顺,自不可能真的与其父亲计较……”
“但老皇帝疑心病重,一定会觉得他蠢蠢欲动,有弑父之心。”乌骁冷笑一声,“天下的帝王多是如此。”
郑骜如是,他死去的父王也如是。
天下之间,为权力而争斗不休的人何其多?为了权柄,爱人、子女、父母都可以抛弃,哪里又有什么父子亲情和良心可言呢?
“猜忌,犹如猛兽,越喂养便越壮大。”寒宁饮了一口面前的沙棘汁,叹了口气,“老皇帝草木皆兵,总觉得子琮做什么都是心怀鬼胎,父子二人之间的裂痕自然也无法修复了。”
“如果本宫猜得不错,二皇子一党当初便是趁着这个机会,快速收拢了朝中还没站队的大多数势力,从而实力大增。”
“同时,他们可以叫自己培养起来的赵姬在皇帝的膳食中下毒,凡是皇帝到赵姬处用膳,便处处都是害人的玩意儿。又或者买通一两个太医,总不算是什么难事。”
“在这种加害下,就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糟蹋,更别说老皇帝年事已高,原本身体就亏空,这么一搞,自然很快就卧病不起了。”楚州也接上了话头,“娘娘这么一说,这些事便都能说得通了。”
“老皇帝瘫痪在床,二皇子大权独揽,自然可以借机把太子一党全给抓了。”寒宁面有愁容,言语中有些悔恨之意,“只可惜去年本宫深陷漩涡之中,一时间也没能参透这许多,否则……”
“你便是金子做的,也挡不住有心之人恶意为之,不是么?”乌骁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放轻松,“过往之事,皆是命数,已不可再追了。”
“大王说的是,是臣妾魔怔了。”寒宁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来,“只是觉得父亲死得太冤枉了,好好一家人弄得四散奔逃,实在难以平复心情。”
“对了,大王,这些日子,可有臣妾亲人的消息么?”寒宁像是想到了什么,追问道。
“你哥哥的消息倒是没有,只是听闻他已经不在兵营之中了。”乌骁说道,“不过你妹妹那里倒算是好消息,她如今已经进了赵国的地界了,应该问题不大。”
“这便好。”寒宁松了口气,“有时候,没有消息,也未尝不是一种好消息。”
寒宁一向是个分得清主次的人,她很快让自己从糟糕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容。
她说道:“无论如何,咱们这个冬天是能过得稳稳当当的了,郑桀想让咱们内耗而亡,咱们只怕不能如他的愿了。”
只要她一点一点地把塞北壮大起来,早晚有一天他们能君临天下,到时候,无论兄长和妹妹在哪里,她都一定能护他们周全!
“只怕那昏君还不知道咱们五谷丰登,还在做着让咱们自我消亡的美梦呢!”乌骁的脸上也忍不住挂了笑。
“娘娘真是政务的一把好手啊!”楚州忍不住夸赞道,“您来之前,臣和大王还在为粮食问题发愁,可您一来,这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娘娘,您可真是福星啊!”
“军师要是再说几回,本宫可要当真了。”寒宁笑着摇摇头,“只是这事情虽好,但眼下还是不要声张为好,叫那昏君佞臣再开心些日子,咱们到时候给他们送个大礼。”
“解气倒是解气,可就是不知道那帮疯子气急败坏之后,会不会打过来……”楚州显得有些不安,“咱们才太平没多久,百姓人数也不多,对方要是大兵压境,那这……”
“这寒水关大门一旦打开,谁打谁还说不定呢!”乌骁冷哼一声,“要说打仗,老子还没怕过谁!”
“政国号称有百万雄师,可如今民不聊生,能有三分之一的兵力就烧高香了。”乌骁一脸英气,对于政国丝毫不畏惧,“咱们十万众全是骑兵,又人高马大,真打起来也未必就会输!”
“输是未必会输,可咱们就这么点儿人,输不起啊……”楚州显得很焦虑。
政国再不济,还有那么多百姓呢,只要郑桀不要脸,他可以不停征发兵役,可塞北却一共只有二三十万人,打光了就彻底没了!
“军师放心吧,只要伯参不傻,他不会容忍那昏君发兵的。”寒宁淡定地说道,“现在政国百姓赋税那么重,当兵的也不好过,冬季打仗,都是苦战,谁也落不下什么好处。”
“而且就算大兵压境,打不过,咱们还能往东部撤退。本宫看过了,绝对能容下咱们。等从冰河上过去了,再把冰面砸了就是了。”
“到时候层峦叠嶂都将是他们的天然防线,政国除非是失心疯了,不然不会打过来的。”
“且不说南边的士兵受不受得住北方这样的严寒,就是身体受的住,粮草也跟不上啊!”寒宁微微一笑,很是自信地说道,“粮草一断,什么兵都得立刻完蛋。”
寒宁的话就像一颗定心丸,让二人的心都安定了下来。
“咱们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派人将粮食运回来。”寒宁笑道,“大王,军师,咱们要过个丰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