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之外,半空当中。
此时,正有十数道人影凌空而立。
这些人影之中,有男有女,但无一例外都是神色肃穆地掐着一道印记,一身白色衣袍随风而扬,似是在维持着某种重要之物的运转一般。
不但如此,这十数名男女身上所透出的灵力波动,强度均是达到了灵元以上,赫然都是在体内凝聚了元神那等真灵之物的修灵者。
“轰隆隆!”
正当这些人影如先前那般,全神贯注地维持着以天罡之气为基础从而凝聚出来的封印时,一道惊雷之音毫无征兆地炸起,使得半空中的天罡学院内院弟子都为之一愣,手中掐着的印记也不禁松了一分。
“专心维持封印!不然让这些恶徒因此逃掉的话,责任可是要自己承担。”众人里面,一名年龄明显稍长的男子率先反应过来,对着附近的同门低喝道。
此言一出,众人心里立即一凛。然后也不敢怠慢,如对方所说一样,将注意力都集中在维持对山谷的封印之上。
只是,一股疑惑却在众人心中盘旋而起,一时间不能消散:这道惊雷似乎有些古怪……。
作为一名吸纳天地灵气修炼己身的修灵之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在逐渐将天地之力融于自身当中。故而,在修炼到一切地步之后,对于天地间的变化,例如气候、风向等等,都有着极为敏感的触觉,很少会像如今这般被雷声吓了一跳的表现。
尤其是在场之人全部都为灵元之修,体内存在元神之人,在感应四周变化方面自然也比一般修灵者要强得多的前提下,还是生了这种事情,倒是显得有些奇怪了……。
不过,根据一些执事以及领队的师兄师姐所说,会有长老参与到这次的围剿行动之中,所以其他事宜并不用他们担心太多,只要好好地维持着对山谷的封印即可。
于是,这股疑惑又在众人心里缓缓地散开,如同没有出现过一样……。
与此同时,山谷之内,底部通道里。
望着这名突然出现的书生男子,梁榆的双目不由得微微凝起。
眼前之人,并不简单。
这……是白衣少年对他的第一印象。
原因无他,只因为对方的出现,过于寻常,所以……才显得他不寻常!
虽然梁榆没有迈过灵丹化神这一步,但是在修炼精神力方面天赋不弱,甚至称得上是极好的他,自身的精神力已经比大多数同级之人要强。除非对方为灵元之修,那种在体内凝聚了元神之人,他才会真的认为不敌。否则,孰强孰弱,还是要斗上一斗方能知道结果。
但是,这名书生男子的出现完全脱离了梁榆的掌控。仿佛是随意而来,随意而去,哪怕是精神力完全展开,也无法捕捉到对方的身影一样。
再加上,对方从显露身形到现在,身上都没有一丝灵力波动透出,哪怕仅是丁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的人,若非自身修炼了某种特殊的功法灵技,就是修为颇为高深,极有可能,是灵元之上的存在。
想到这种可能性,梁榆望向书生男子的目光越凝重,一种极端危险的味道,也在他的心中油然而生。
“阁下是谁?”沉默少许之后,梁榆向前迈出一步,沉声问道。
话语传出,书生男子却是没有听闻一样,依然保持着一贯的微笑,朝着黄衣少女以及她怀中的虚弱少年道:“你们是哪里的人?”
“请问阁下是谁?”同样的危机感,也在黄衣少女心中升腾而起,在拭去美眸中的水雾之余,将怀中亲人搂得更紧一些,警惕地回道。
“我姓田,名元。”书生男子扫了黄衣少女身后的梁榆一眼,然后再将视线重新落在姐弟二人身上,轻笑答道。
这种表现已然说明了他要与之谈话的人仅限于口中所言的旧人,也就是黄衣少女姐弟二人,而梁榆没有丝毫插嘴的余地。而且在道出名字之时,看白衣少年的那一眼,很大程度上是认为对方应该听过自己的名字,并没有太多其他的想法。
声音落下,黄衣少女却是一怔,似乎没有听闻过这个名字一样。虽说她常年游历于天元域之中,但很多时候都是在打探以及收集炼制破邪丹的材料。对于这等在天元域中恶名昭彰的恶徒仅是有限地听过几个而已,没有了解得太过清楚。
反倒是梁榆作为天元域七大势力的的门下弟子,无论是为了任务之事还是自身安危,对于这些遇上便要想方设法保命的恶徒却是了解颇多。所以在田元二字落入耳中之时,一股骇然之色当即从他的眼神深处流露而出,洋溢于脸庞之上。
“毒人……田元。”梁榆的瞳孔之中,映着书生男子笑眯眯的模样,而后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见梁榆道出了自己的名号,田元的神色依然没有变化,而是与刚才一般,微笑着等待黄衣少女的回答。
这……是强者对弱者的无视。
因为在现场之中,田元他就是主宰。
主宰眼前三人的命运走向,是终结,还是延续。
即使听闻身后男子说出了前方之人的来历,黄衣少女瞳孔中的茫然却是未曾消散半分。看来,她的确是没有听过毒人田元的名头。即便后者曾经一度轰动了天元域的黑暗世界,也是一样。
可是由梁榆越凝重的神色之上,黄衣少女也是看出了当下情况极为不妙。这毒人田元,不用多说,绝非什么善男信女之辈。想到此处,她下意识地将秦敖抱紧了一些,美眸之中不禁泛起一抹惶恐……。
至于秦敖,他与梁榆或者黄衣少女的表现都不同,自从毒人田元出现以后,这名脸色苍白的少年便紧紧地盯着对方的面孔,眼神之中露出了一丝沉吟,似是在想着一些什么事情那般。
对面三人的种种表现,自然是尽数落入田元的眼中。眼看这般问法似乎无果,他在眼睛一转之后,便又继续笑道:“两位若是不愿回答在下之前的问题,也是无妨。那样在下换一个问法吧,请问两位是不是天元域之人?”
事实上,毒人田元从出现到现在,一直都是泛着一抹笑意。若不是他出现得过于突然,让人心生困惑,实在很难看出这名风度翩翩,犹如书生一样的男子会是天元通缉榜上排行前百的恶徒。
可能与问法不同有关,在听闻田元的问话后,黄衣少女美眸中的警惕以及惶恐虽然没有消散半分,但却是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若然只是独自一人,尽管身处险境,但这些年来并不缺少这种经历的黄衣少女倒不是太过惧怕眼下的境况。但是,眼下唯一的亲人正虚弱地躺在自己怀中,这就让她不得不担忧,不得不恐惧。
看见黄衣少女的回应,田元先是微微颔,然后没有继续出声,而是像陷入沉思一般默然起来。
见此,梁榆在眼眸之中的凝重之色越浓厚间,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了一丝疑惑。根据他先前在干瘦男子处买得的消息来看,这次的围剿行动中,除了婉琳师姐等天罡榜前十的强者参与在内外,不少的学院执事,甚至是长老都有出动。
为的,就是借这群不知好歹的恶徒又一次扬天罡学院之威!
这种事情,别说是那些常年在刀口上舔血之人,就是梁榆等局外者也不难想到。
既然知晓有诸多强者袭来,那么毒人田元为何还不急着遁逃,反倒是饶有兴致的模样前来打探黄衣少女姐弟之事。还有,自从进入了这处仿若迷宫一般的山谷里边以后,除却被掳掠的炼药师,他所遇上的修灵者也是不多。
梁榆虽说并非参与这次内院任务之人,但是作为天罡学院的一员,对于天罡之气的感应也绝非旁人可比。他可以感觉到,脚掌往下,直到一处很深的地方,都被天罡之气包裹在内。
可以说,这座山谷现在已经是处于一种被封印的状态,属于绝地之列。
想要离开此地……即便谈不上难以登天,但也是极难之事。
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实在太多,更何况当下还站在那等在天元域内为所欲为的恶徒面前,饶是梁榆的心性不弱,也难以在短时间里思量得通个中的玄机。
就在三名年轻的修灵者都处于思绪纷乱之时,对面的书生男子却是想起了一些什么一样,猛然抬头道:“请问两位的姓氏是什么?”
这道言语一出,顿时令得梁榆三人从各自的思绪中清醒过来,而后纷纷将目光落在田元身上。
黄衣少女先是一愣,而后就要出声回答之时,她怀中的秦敖却是脸色一沉,仿佛眼前迷雾尽数散开,抬手阻止道:“姐姐,我想起来了,他就是当日那个邪修。”
邪修二字,若是落在旁人耳中,可能仅是联想到一些与各种邪异相关的事物罢了。但是落在黄衣少女耳里,却是意味着火海、杀戮、呼救声、狞笑声……当日家族被毁灭时的一切一切,在此刻逐渐浮现……。
“呵呵,你们果然是秦家的那对姐弟。”当秦敖的声音传出之时,田元心中的疑惑也一下子解开,在轻笑一声后,面容上的色彩随之变化,渐渐化作一抹戏谑。
“嗯?”
倘若梁榆仅是在午后遇见黄衣少女,或者他想不通在场之人所言究竟是哪般,但是如果将眼下的状况同她清晨讲述的故事联系起来,那么一切也就变得明朗起来。
显然,毒人田元就是黄衣少女口中那名毁去她仅剩幸福的邪修!
“你中了蚀心之毒还能活到现在,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依我估计,为了存活到今日,你们姐弟付出的代价也是不小吧。”随着瞳孔中的戏谑之色泛起,田元的声音也是渐渐有所改变,没有了方才书生的翩翩风度,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邪异,以及强者对弱者的嘲讽。
实际上,田元刚才表现出来的所有,都和梁榆想象的一样,作为一名恶名昭彰之人,这些东西根本不可能存在田元身上。
即使恶徒之中,真的存有那等人物,也绝不可能是被黑暗世界之人冠以毒人称呼的田元。
闻声,秦敖眼中酝酿已久的怒火一下子爆出来,在愤怒充斥苍白小脸间,就要挣脱黄衣少女的怀抱。毫不理会当日仇家为眼下天元域各大势力也为之忌惮的毒人田元,以玉石俱焚之姿,去与田元拼命。
“不要,敖儿,不要……!”与秦敖的表现不同,黄衣少女在听了毒人之言后,旋即陷入了一种呆滞的状态里边。直到唯一的亲人在怀中挣扎,要将满腔怒火泄在仇人身上之时,方才醒悟过来,慌忙阻止道。
“放开我,姐姐,我要杀了他!”秦敖在感到黄衣少女搂住他的玉臂上传来的力气增大后,当即扭头喝道。
“不要,不要,敖儿……。”之前因为田元的出现而止住的眼泪,在此时,又因为对方的身份显露奔涌而出,在竭力地呼喊之余,用力搂紧秦敖,不给他挣脱的机会。
能够参与到当日覆灭他们家族的计划之中,已经说明田元当日的实力颇为不弱。时隔数年,对方的修为只会更加恐怖。故而在这个自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仇人面前,黄衣少女只能选择阻止弟弟的飞蛾扑火之举。
只是秦敖毫不理会黄衣少女的阻拦,而是更为激烈地挣扎起来。
望着这两位“旧人”如此反应,田元脸上的戏谑之色不禁更为浓厚了几分。
如黑暗世界之人将他称为毒人一样,田元除了所修的功法灵技都是与毒相关外,内心的歹毒程度也不是一般的恶徒可比。
当下看见姐弟二人为了昔日仇怨而产出纷争,毒人田元的心情却是越顺畅起来。
“放开……我。”
正当黄衣少女与秦敖还在继续争执,而毒人田元脸上的笑意渐浓之时,本来处于旁观状态的梁榆在轻叹一声后,却是向前一步,蹲下身子一掌劈在秦敖的身上,使得这名因愤怒而占据了脸上苍白的少年还没有将口中句子说完,就已经昏迷过去。
“嗯?”田元见状,双目随即微微凝起,将注意力从黄衣少女姐弟身上移到一身白袍的少年之处。
“阁下不顾学院众多强者寻来的可能只身前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说往日之事这么简单吧。”让秦敖昏过去之后,梁榆缓缓站起身来,对着毒人田元微微眯起的视线,淡淡说道。
恶徒之所以是恶徒,而不是寻常的修灵者,正是因为他们的举动与旁人大相庭径。例如现在,毒人田元在确认黄衣少女姐弟是他昔日参与的一宗灭门之事的幸存者时,非但没有常人所拥有的表现,而是以幸灾乐祸之姿,对二人父亲为了救走这双儿女重伤而逃加以嘲讽,然后在一旁以看姐弟争吵为乐趣,笑意越浓厚。
即便梁榆深谙修灵一途极为险恶,也是忍不住对田元的做法嘲讽一二。
听了白衣少年的言语,田元却也不怒,而是将先前的戏谑收回,换回秀气书生的翩翩风度,颇有深意地微微一笑。
梁榆的举动,确实有些过他的预想。一般情况下,寻常修灵者,哪怕是在宗门中如鱼得水的修灵者,在看见自己的时候,都是惊恐不已。
毕竟在场当中,田元的修为最高,可以说他掌握着现场之人的生死也毫不为过。只是这名少年却是看透了某些东西一样,知道了无论是卑躬屈膝,还是慌忙而逃,都是走不出他的掌控,于是乎干脆出言反驳,不惧分毫。
不得不说,这名少年的胆色不错。但……这份胆量,应该也是存在于难逃一死的情况下吧。
在心中如此想法之时,田元却是缓缓开口,展颜笑道:“这一点,你倒是有些说错了。我的本意,真的仅是前来看看这两名可能是昔日认得之人究竟是谁而已。只不是现在,知晓了他们正是那处被我参与覆灭之事的秦家后人,那么我也不打算按照初衷行事,而是将他们带走。”
毒人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中逐渐散开,落入梁榆以及黄衣少女的耳中,令得现场一片沉寂。
只是这片沉吟没有持续多久,在梁榆与黄衣少女准备进行相应的思索之时,田元将目光集中在梁榆身上,轻声笑道:“你的胆色不错,看在这个份上,我放你一马。只要你立即转身离开,我绝对不会对你出手。”
“天元通缉榜上的恶徒也有信誉可言?”梁榆听后,嘴角扬起一抹冷冷的弧度,明显是不相信田元所说的话语,随即有些不屑道。
闻言,毒人却是不怒,继而摇头再笑,又一次出声:“我可以立下心魔誓言,保证任由你离去。”
若然说毒人田元之言因为他自身恶名昭彰,而不能令人相信的话,紧随而来的这道话语却是梁榆也为之一怔。
一时间,是走是留的问题,就这样突如其来地被摆上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