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奴婢……”
丫头吞吞吐吐的,郭清皱眉,“有什么话,你照实说便是。”
“是……”
丫头看了秦增一眼,又马上低下头不敢再看,战战兢兢地说道:“奴婢有家人,每次常假都要回家探望,但是不过仅仅一天而已,奴婢不舍家人,所以时常想念。香蕊姐姐知道以后,便将她自己的常假给我,所以每次我都是有两个常假的。”
小丫头满脸畏惧,声如蚊蝇,好在众人还能听清她说话。
“但,但是……就从上个月开始,香蕊姐姐时常会在常假的时候出去……所以奴婢记得很清楚,但奴婢并不知道香蕊姐姐是去了什么地方……”
陈琰道:“刘升,你有什么话说?”
刘升看了庞氏一眼,面上泛起一丝愧疚:“此事说来话长,是我们一家人对不住小香……”
太阳的光芒落在各处,又折转到室中,将众人的神情照亮。
刘升此时还不知道她的女儿已经惨死,目光中还带着一丝希冀,道:“十年前,禹州灾荒,吃不饱穿不暖,很多人都饿死了,春天一到,那些冻死在寒冬之中的人,幸运没被吃掉的,就开始腐烂,我听说灾荒之后整个村子都可能被疫病传染最后直到死绝,心中十分不安。就在家中仅剩的一点吃食消耗殆尽之前,带着婆娘孩子逃出了禹州。”
刘升摸了摸刘小宝的小脑袋道:“那时小宝才两岁,小香已经六岁了。我老娘在途中病死,剩下我们一家四口,小宝饿得每日只是哭,可我们已经没有半点吃的了。只能一路往都城走,希望路上能遇见贵人赏一口吃的。可那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所以我卖掉了我的女儿小香……”
“哼,过了十年之久,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小香就是你的女儿?”郭清双眼微眯,威严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刘升。
刘升目光悲戚,满面愧疚,“穷人家的孩子懂事早,小香那个时候已经记事了,而且十分听话。知道我要将她卖给伢婆,她还说,若是将她卖了一家人才能不饿肚子,她愿意被卖掉。我听着她奶声奶气的话,愈加感到愧疚,所以想问牙婆要将小香带到什么地方去,心想,能和小香在一个地方也好,将来有钱了,再将小香赎回来……可那牙婆却说,这些相貌周正的小丫头都是要送到贵人身边伺候的,以后最好就不要再有联系了……”
刘升略显浑浊的眼睛流下两行泪水,“所以,我只好一路偷偷跟着小香她们的行迹走,可毕竟脚力不及车马,最终还是跟丢了。只隐约觉得小香可能被带到了上京。于是我在上京附近的小城用这笔钱做起了小生意,我们很幸运,一开始只是进一些小东西在街上买,因为口碑好,之后又遇上了贵人,日子渐渐好转,生意一直到前年,家里的条件已经比较富足,我婆娘提起小香,所以一家人便来到上京,到处打听。”
“因我做的是皮毛布料生意,渐渐跟各个府上的下人都有了来往,所以我便托人在各府中打听,有没有一个十六七岁叫小香的姑娘,但始终没有音讯,几乎就要放弃了,可就在这时候……”
刘升的声音中有一丝激动,“大概就是去年夏天,有一次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有一个姑娘叫住了我,我看到她,一眼就认出她就是我的女儿小香,虽然她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可那眉眼和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我欣喜异常,就对她说,要给她赎身带她回家去,可没想到她却拒绝了……”
秦增当然知道小香为什么要拒绝,因为小香就是郭骞安插在郭二夫人身边的眼线,她知道的太多了,根本就不可能抽身离去。
小香虽然找到了家人,却不想让郭骞知道,免得郭骞拿她的家人作为威胁,否则,不但她无法抽身,就连家人也会招来杀身之祸。
谁知事情这么凑巧,郭二夫人竟然将她送到了郭骞身边做通房,郭骞不知道郭二夫人是不是起疑了,稳妥起见,他肯定会找机会处理掉小香。
小香,也就是香蕊,她有所预感,所以近一个月偷偷出府回去见家人,还给她们留下钱财。
但室内听刘升讲述的其他人并不知其中内情,陈琰问刘升,“为何她不肯跟你离去?”
“是啊,我也这么问她。”
刘升的眼中满是期待,“我对她说,现在爹爹有钱了,完全能养活一家人,难道跟爹娘弟弟一家团聚不好吗?可小香却说……她已经找到了归宿,那个人对她很好,她想要在他的身边照顾他……”
这是假话。
除了刘升一家人,在场众人都能分辨得出。
香蕊是郭府的三等丫头,府里规矩严苛,私下里决不允许丫头小厮生出私情。且那个时候,香蕊还不是郭骞的通房,仍在郭二夫人院子里当差,所谓的“在他身边照顾”,是绝对不成立的。
众人各自思量的时候,刘升继续说道:“我心想,她一个婢女郭府在这样的人家也只能做一个妾室,便劝她放弃。可她却说,她已经跟了郭二少爷好几年了……”
郭二夫人闻言面露怒意,“香蕊那个时候,还在我院子里当差,又怎么可能跟骞儿好几年!”
可屋子里的其他人却是沉默。
就连郭清也深深皱起眉头。
他出入官场多年,总不会看不出刘升就是个老老实实的升斗小民,对方说的应该不是假话,这样一来,香蕊话里的意思,就很耐人寻味了。
郭二夫人看着众人的面色也渐渐反应过来,“这……什么意思??”
陈琰说道:“怕是香蕊身在曹营心在汉,虽然在二夫人院子里当差,实际却听从郭二少爷指派。”
郭二夫人闻言面色有些难看。
府中各位主子们当然都有自己的关系人脉,下人们看似拿钱干活,但私底下的复杂程度远超想象,尤其是家生子,天长日久,在各院都有要好或是敌对之人,更会分成不同的派系,主子们若有利益之争,想方设法往其他人院子里塞眼线是见怪不怪。
陈琰的意思就是说,香蕊是郭骞放在郭二夫人身边的眼线。
郭二夫人皱眉,她们是母子,又有什么利益之争?郭骞有什么必要在她身边放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