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衡郡主从小在太后的溺爱之下长大,虽要遵守宫中的种种规矩,但心中对那些教条并无多少敬畏,眼下她要跟李清懿谈及亲事和未来夫婿,倒也没觉得十分不好出口。
她斟酌了一下,斟酌道:“清懿,你觉得……秦增这个人,我是说,如果他不是宦官,你觉得他这个人如何?”
李清懿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她强压着自己的声音,稳住声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说道:“秦大人自是极好的,他若不是宦官,京城想要嫁给她的小娘子,估计比天上的雪花还要多。”
元衡郡主闻言眼睛弯了几分,“这么说,你也觉得他不错?”
李清懿点点头,“除了宦官这个身份,秦大人完美无缺。”
元衡郡主忍不住朝她坐近了些,却又止了言语,起身去门口细细交代了菘蓝她们几句,甚至将自己的丫头婆子都赶的远了些,才回身做到李清懿身边继续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事关秦增的性命,你万不可对人提及。”
李清懿喉咙发干,机械的点点头,“那是自然。”
元衡郡主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用极低的声音说道:“秦增,不是宦官。”
李清懿的整个人几乎在这一刻炸掉!
心中的猜测全部成为现实,让她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母亲,您说什么,您能不能再说一遍?”
元衡郡主看着她的模样,说道:“你这孩子欢喜的傻了?我说秦增是个假太监,他不是宦官!”
李清懿的眼睛抑制不住酸胀难受,眼泪很快蓄满眼眶,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
不是官宦。
她当然知道秦增不是宦官。
但元衡郡主为什么知道?
她是知道秦增不是宦官,才将自己送到了他身边?
那么她的目的,是为了魏家,还是为了她?
答案已经十分明显。
前世她虽然意外被砸伤了左手,但以她的容貌,瑕不掩瑜,未必真的就没用了。
魏家却将她送到了秦增身边,是不是元衡郡主给了魏家什么引导?
李清懿此时,满脑子都是上辈子的事。
她到了秦增身边之后,元衡郡主替魏家传话,她不肯帮忙,元衡郡主骂她是个被太监玩弄的下贱娼妇。
可她根本就知道秦增不是太监,又为什么会这么骂她?
是为了激起她的仇恨?是为了与她断绝关系?为了让她彻底摆脱魏家?
就像元衡郡主自己说的。
她对李家的事情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她的亲事上把控好。
对方拼尽全力对她做出的弥补,就是将她送到最强的男人身边。
秦增只遵从皇命,不会被任何人摆布。
李清懿跟着他,一辈子不必惧怕任何人……
“母亲……”
这大概就是她重生回来的原因?
她恨错了元衡郡主。
哪怕她后来把元衡郡主逼得走投无路,对方都没有说出真相,是怕她后半辈子活在愧疚自责之中吗?
“清懿,你这是……”
元衡郡主怔怔的看着她,叹了一声。
“你果然对秦增是有那份心思的,这是喜极而泣?那就正好,我也不用劝你了,我看秦增对你也十分宽容,我也从没见过他那个人对谁宽容过,不管是不是因为什么救命之恩,他对你总是不同的,倘若有一日他恢复了真身,娶你为妻,你这辈子,就算无忧了。有他护着,魏家也难把你怎么样。”
李清懿听她絮絮叨叨的自说自话,嗓子已经堵得不像样子。
如果她一直知道秦增不是宦官,就足以证明,对方从来就没有拿她当筹码去换自己的安稳,且一直是在为她谋划,为她找了一个最可靠的男人!
李清懿再也控制不住,伏在腿上哭的泣不成声!
元衡郡主吓得慌了手脚,“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你不愿意跟着秦增?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你,再做别的打算也就是了!”
李清懿抬起头抹了把眼泪,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不是……不是……我只是太高兴了。”
“那就好。”元衡郡主松了口气,“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得知自己的心上人没有残缺,有了与他共渡一生的机会,怎么能不欢喜?我当初对你父亲,不也是这般。”
她这话说的万般寥落,让李清懿的情绪平复了几分,“父亲他……”
元衡郡主却不打算多说李至的事,继续说起秦增,“秦增他有没有跟你说起过,关于以后什么的?”
李清懿脸一红,昨天晚上,秦增还跟她说,自己是他的人……
但这话她可不能说,“没有啊……我们,是朋友……”
元衡郡主笑道:“能做朋友已经很是不错,这满京城又能有几个人跟秦增做朋友,何况你还是个小姑娘家,照我看,他是很在意你的。”
李清懿抿了抿唇,“母亲是怎么知道秦大人这个秘密的?”
元衡郡主说道:“我从小在宫中长大,宫里的事情,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我那时也还没出宫嫁人,经常能看见他跟太子身后,一点都不起眼。一个孩子再早慧,也总有疏漏的时候,何况太子自来就不消停,总要时不时拖累他一些,两个人经常一起受罚,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知道的。”
“那母亲跟别人提过吗?”
“没有,这件事如果被人知道了,他还能活吗?之后没几年,我就出宫嫁人了,也没过多的接触过他,谁能想到后来他就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东厂督主?皇上如此信任他,他的身份肯定不简单,不过,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有皇上护着,他都不会有事。你能跟着她,就是你最大的保障。”
李清懿无言的看着元衡郡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元衡郡主拍拍她的手,笑道:“不过这事还言之过早,你就当不知道这回事,等时机成熟了再说,或许,秦增会先跟你表明心迹也说不定,他那种男人,是不会允许心上人吃半点亏,受半点委屈的。”
李清懿闷闷的“嗯”了一声。
元衡郡主起身说道:“你病着,还是先歇息,李家那边我虽帮不上什么忙,但这府里有什么动静,我会知会你。”
“好,谢谢母亲。”
元衡郡主转身出去,李清懿还在兀自愣神。
前世的种种走马灯似的浮现在脑海中,她越是回忆就越觉得窝心。
啪嗒一下倒在床榻上,几乎脱力。
秦增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副情形。
“你怎么像只死兔子似的。”
红着眼睛,一动不动。
李清懿歪歪脑袋,瞪了他一眼,坐起身,“你的伤怎么样了?”
“死不了。”
“那也不能大意了。”
她跪坐在床榻上,扒着秦增的肩膀想要看看他的伤口,却被他的大手按住,“你方才怎么哭了?”
“没什么,就是心里的事情有点多,觉得透不过气。”
秦增按着她躺下,给她盖上被子,“交给我。”
李清懿又坐起身,“那不行,我不能什么事都指望你。”
秦增又将她按回去,“你扔给我的麻烦还少了?”
李清懿破涕而笑,“那个姜顺怎么样了?”
“醒了,听说是在我府上,吓得屁滚尿流。”
李清懿忍不住扬起小脸:“大人威名远播。”
“少贫嘴,你打算怎么办?要管这趟闲事?”
“先看看情况吧,我会量力而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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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家的风波似乎已经被压下。
没有姜顺到崔家闹事,街头巷尾已经很少能再听到有人议论姜家小妹冲喜被烧死的事了。
但崔家还在私下的寻找姜顺,企图绝了后患。
李清懿说此事肯定另有文章,让陈正去守株待兔。
果然没多久,李清懿就收到消息,说是他们抓到了一个打算出逃的婢女。
“陈三少爷说他在崔家外盯梢,说是出城给庞姨娘办事,可随身还带着包袱,明明就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哦?”李清懿没想到会这么快,说道:“看来姜家的冤屈有着落了。”
隔日,李清懿在一处僻静的宅子外下了马车。
陈正带着姜顺正站在门外等她。
姜顺经过几天的将养,身上的伤已经基本好了,见了李清懿,便猜到这位姑娘就是那晚救他的人。
他二话不说跪下磕了三个头:“姑娘救命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李清懿看着他说道:“你不必如此,起身吧。”
姜顺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犹豫一下,起身沉默的站到了陈正身后。
他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说要帮他,但,只要能让妹妹瞑目,就算时候他要为这群人做牛做马,他也心甘情愿!
李清懿不管姜顺如何想,率先往里面走去。
小小院子破败简陋,屋中蛛网密布,四处散落着几件旧物,似乎已经废弃了很久。
佟儿被绑在一把椅子上,嘴巴堵得严严实实,看着眼前披着青灰斗篷的少女,露出惊恐之色。
她被关在这里两三天无人问津,抓她那个人也没有出现过,今日来了生面孔,定然是要对她做什么了。
她拼命摇头,口中呜呜不停,面露乞求之色。
李清懿一扬下巴,陈正踹了一脚身边的小厮,小厮立刻狗腿的上前将佟儿口中的破布扯掉,随后转身对李清懿谄媚一笑。
陈正额前青筋跳了跳,揪着耳朵将他拎到一边,低声道:“别给小爷丢人现眼!”
李清懿好笑的看了眼陈正,转头看向被绑着的婢女。
“你叫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