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陵城外是一片辽远广阔的原野,而在这原野之上,匈奴人以百人为单位,千人为一方阵,潮水一般涌向大陵县的城门。
“匈奴人攻来了……”见匈奴人人多势众,有士卒因为惊慌失措,直接扯着嗓子叫喊起来,这种情绪也牵引着守城的士兵,引得城头一阵骚动,诸人惶恐不安。
“给我住口!若再有大喊大叫者——斩立决!”温郄毫不犹豫的接过指挥权,继而张臂鼓舞道:“诸位将士,对方不过是一介蛮夷,只懂得制作简陋攻城战具,不足为虑,我们只要守住一两日,郡守府必会派来援军,那时,就是这些匈奴人的死期!诸君,当坚持下去!”
“温先生说的是,只要我等坚持下去,援兵一两日就到。”县承郝峰说道。
这郝峰正是都邮郝建的弟弟。
“擂鼓前进。”封忙下令道。
随着封忙一声令下,惊雷一般的战鼓声霎时间直冲云霄,前排的匈奴人高高举着犹如门板大小的木质盾牌,弓箭手夹杂其间,后面是抬着云梯的攻坚队,几排盾牌手在两侧掩护,而后又是一队弓箭手,负责登城的战士落在最后,匈奴人一路小跑,直冲城下。
温郄目测匈奴人的距离,环首刀狠狠下压,道:“弓弩手准备,放箭……”
“咻咻咻……”随着温郄一声令下,漫天的箭雨顺着城墙倾泻而下,仿若乌云压顶,匈奴人中不断有人中箭倒地,惨嚎贯耳,但更多的是不管身边的战友,猫着腰继续前进的人,在石勒自从当上休屠各首领后,这一部落的战力彻底焕然一新。
不过守城一方向来是比攻城一方更占有优势,他们居高临下,射得远,匈奴人挨了数轮箭雨,才进入匈奴人弓弩能够达到的射程,铁背山见此连忙吼道:“放箭……给我反击……压制住汉狗的弓弩。”
匈奴人可是马背上的民族,骑射功夫那是没得说的,他们刚会走路就要学习骑马射箭,可以说,匈奴人各个都是射术高超,神射手也不在少数。
幸运的是,这个时候马镫还未彻底出世,如若不然,匈奴人的战力只会更强,尽管没有马镫这等神器在,匈奴人的射术亦是不弱,汉人只要稍稍露头必然是贯脑而亡,在一连死伤数十人后,终是不敢再暴露在匈奴人的眼前。
由于汉人不敢肆意暴露,城下的匈奴人压力大减,乘此机会立即抗抬云梯,火速推进到城下,两人一组举盾扶梯,先登队持盾一跃而上,敏捷如猿。
虽然汉人不敢冒头,但不代表他们没有办法,侧眼看到匈奴人樊登云梯上来时,汉军在他们上到半途后猛然举起巨石,顿时间巨石化作石雨,砸得匈奴人们头碎骨折,跌落地面,有那心思决绝之辈,竟是直接从梯子上跳下,宁可摔断腿也不愿受石砸之苦,即使偶然几人侥幸攀上城墙,也会立刻被严阵以待的众多汉军扑杀。
双方就在这城垛上来回拉锯数个回合,激战越发激烈,数十个匈奴人虽是各自为战,却牢牢盯死在城垛之上,寸步不退,直至战死为止。
铁背山见双方陷入拉锯,连忙暗中招呼身边的数名族中勇士摸上去,既然这些人能够号称勇士,自然要比普通兵卒更强,他们登上城后,带领数十匈奴人嗷嗷嚎叫着扑向十倍于己的汉军,激起一片片血色浪花,他们虽然没有人能成功活下来,全部战死,但是却为后来者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随着登上城墙的匈奴人越来越多,汉军渐渐落入下风,一名退伍的都伯立刻发起了冲锋,试图将他们全部歼灭在城墙之上,重新夺回战场主动权。
面对汉人的反攻,匈奴人毫不畏惧,他们都是长生天的勇士,当捍卫长生天的荣耀,而且他们相信在相同人数下,他们的战力绝对在汉人之上,就这样,双方陷入胶着厮杀,脚下一片血红,全是双方的鲜血染成。
以百人攻击百人,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插得上手,城防军多为寻常百姓,只是应急入伍,没有经历过训练,战场意识薄弱,一见打不着敌人,竟然呆立原地,不知所措,温郄见此赶紧命令道:“都别在愣着了,继续向外射击,别让匈奴人轻易上来。”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连忙弯弓疾射,边地之人,人人善射,虽因紧张过度大失往日水准,却架不住距离近,杀伤很是客观。
看着城头上战成一团的双方,温郄皱起眉头,汉军杀敌速度明显赶不上登城者,大略一数,匈奴人现在已有二百余人,竟是比方才多了一倍。
“不行,我方人少,僵持下去只会对我方更加不利……”温郄一咬牙,命汉军撤退,守城士卒听到这个怪异的命令皆是一怔,但无暇细想,再一次猛烈的攻击后,蓦然而退,匈奴人开始时因为汉军的举动愣了一下,继而大喜,狰狞着脸挥舞兵器而上,然而迎接他们的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弩雨,顿时倒下一大片,伤亡过百。
原来,这都是温郄的计策,就是想让他们聚集一起,随后以弓弩射杀,见匈奴人死伤众多,温郄抽刀向前,道“快……趁机将匈奴人赶下去,快……”
温郄边呼喊边挥刀而上,上去就是一刀,正好砍中一个匈奴人,就在这时,一把夹杂着呼号之声的战刀临头而下,温郄怡然不惧,左手弩发,再毙一人,温郄身后是温氏部曲紧随,护住他的左右,刀矛齐上,拼死杀敌。
就在汉军即将成功之际,意外突然发生,原来那铁背山这时登上了城墙,此人武力高强,一身外功已经达到引气后期的实力。
对于草原人来说,他们哪里有多少内功心法,都是以炼体为主,内力为辅,强身健体,只见铁背山带领十几名亲卫状若疯虎的冲向汉军,两把战刀舞得跟风车似的,刀刀见血,从不落空,转瞬间周围两丈之内再无站着的对手。
“呼……呼……”刚才的疯狂杀戮消耗了铁背山不少的体力,此刻他像是一头发情的公牛那般站在原地喘息,充满野性的眼睛环视周围,县兵无有敢与其对视者,都是浑身战栗,面色惊慌。
“该死,这个匈奴人竟然这么强,这次真的要功亏一篑了!”温郄心中暗暗可惜,急吼道:“大陵城的生死存亡,在此一举,诸人听我号令,布偃月阵……”
偃月阵,古代阵法,全军呈弧形配置,形如弯月,是一种非对称的阵形,大将本阵通常位于月牙内凹的底部。作战时注重攻击侧翼,以厚实的月轮抵挡敌军,月牙内凹处看似薄弱,却包藏凶险,大将本阵应有较强的战力,兵强将勇者适用,也适用于某些不对称的地形。
温郄作为温氏这一脉最有兵法天赋的子弟,对于古阵法自然是精通无比,在他的命令下,温家部曲率先行动,以温郄为中心,呈弧形排列,形如弯月,仿佛张开两翼的苍鹰。
在温郄的鼓励下,县兵们得到了渲染,他们回头瞭望着死寂般的城内,那里是他们的家园,那里有他们的家人,即使是为了守护的东西,他们绝不能让匈奴人进去。
“杀。”随着一个人率先喊出这个字,连带着连锁反应,县兵们纷纷出手鼓起勇气来响应温郄。
匈奴人不懂得什么阵不阵的,他们只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谁最狠,谁最勇敢,谁最无情,谁就赢。双方狠狠撞到一起,金铁交鸣声,破口大骂声,刀剑入肉声,惨叫哀嚎声连成一片。
“儿郎们,随我杀。”铁背山奋勇当先,挥起手中弯刀,凡是靠近他的汉军都被其当场斩杀,双方鏖战一处,铁背山此时身上沾满了血浆,这些血大部分都是汉人的,至于杀了多少,他记不清了,反正超过两只手就是了。
铁背山在收割着汉军性命的同时,眼睛也一眨不眨盯着偃月阵中心的温郄,他断定此人必是汉人的首领,只要能够杀死他,城就算拿下了。
杀机在此觉醒,铁背山的眸中闪过无尽熊熊燃烧的火焰,只见他刀头一转,大步冲向温郄,弯刀狠狠剁向他的头颅,而温郄则是直面刀口,浑然不惧。
“是条汉子!”铁背山忍不住赞叹道,可这不影响他斩杀温郄的决心,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因为有数柄长矛从他旁边刺出,还伴随有弩箭。
“该死,中计了。”铁背山惊慌之下从腰间又取出一把刀,身上内力不断涌入双刀中,随着他的双刀乱舞,靠近他的矛头尽折,不过此时他的大腿因为露出空隙,没有及时防备,进而挨了一记弩箭。
铁背山吃痛之下,身体忍不住打一个踉跄,顺势摔倒在地上,就在这时,数道刀矛临头,他连忙使出懒驴打滚,以背后添上一条刀口为代价逃得性命。
被部下强拖着向后退时,铁背山口中叫嚣道:“暗箭伤人,实在是卑鄙无耻,你们汉人都是胆小鬼不成,有本事你与我一对一!”
“区区蛮夷,也敢猖狂!”温郄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因为此刻他的目光已经转向了大陵城,看着城下如潮水般的匈奴军马,温郄心里不由得一悲:“我们真的能够坚持到援军到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