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世山敲了敲门,毕恭毕敬道:
“父亲,林大夫来了。”
只听屋内一阵雄厚而沉闷的声音传出:
“你让他进来吧。”
随后,江世山打开房门,请林峰入内。
林峰一进门,视觉便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心脏颤动,不由产生共振。
“这……这是……”
硕大的房间,一尘不染、窗明几净,家具却寥寥无几。
整个房间最显眼的,也让让林峰最为震撼的便是房门正对面,进门一眼能看到橱窗。
橱窗上接天花板、下联地板,玻璃干净到让人察觉不到它的存在,只有靠反射屋内的阳光。
橱窗里陈列的也自然不是书本、名酒之类的“俗物”,而是一身板正帅气的军装和满墙金光奕奕的盖章。
也正是这一幕让林峰想起了自己的军旅生活,脑海里的思绪风暴像似盐巴,令旧伤隐隐作痛。
当林峰转眼向窗边望去,发现江老爷子面窗静坐。
林峰压轻脚步走上前,却还是躲不过老爷子敏锐的察觉力。
“坐吧,林医生”老爷子依旧闭着双目,紧锁眉头。
“江老果真是宝刀未老”林峰答道。
“唉……宝刀未老……”
老爷子长叹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眉宇间透露着霸气,给人以雄狮苏醒、猛虎怒目的既视感。
不过,透过其庄严的外表,林峰还是细心的洞察到了老爷子内心中悲伤的情绪。
“林医生,不愧是神医,短短数十日,我的身体已经有了明显好转。不过我有一事不解:你的药方从何而来,又怎知可医我疾?”
老爷子先行问道。
林峰先是沉默不语,随后淡定地答道。
“其实,江老您已经知道答案了……”
“何出此言?”老爷子不解。
“神医不敢当,纵使我有再高明的医术、再秘密的药方也只能医治躯干之疾,而精神之疾还得靠您自己。”
“林医生诚非凡人!”老爷子会心笑道。
林峰也不再卖关子。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开的并不是什么药方,而是您当年参加远征战争的军粮。辅以熟地、枣仁、当归养血安神,肉苁蓉、鹿茸活脑,仅是而已。”
说到此处,江老爷子拳头紧攥、脸颊下沉、喘着粗气,太阳穴附近的肌肉活动清晰可见。
林峰见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当今鲜为人知的香烟。
而江老爷子看到却情绪激动,一眼认出。
“你怎么会有卫国牌香烟?”
老爷子疑问,但心里却深谙其道,逐渐赏识起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智慧。
“这个牌子的香烟是当年用来慰问将士的军需品,已经停产很多年了。这盒是我委托老烟匠,按照以前的配方手工制的。”
说罢,林峰从盒中抽出一根递给老爷子,准备点上。
老爷子接过香烟叼在嘴上,而此时点火的林峰却让老爷子湿了眼眶。
倒不是林峰点烟这一行为感动了老爷子,给老爷子点烟的人有的是。
但林峰不一样,当过兵的林峰身上军人的气息和影子都难以磨灭。
这让江老爷子想起了当初经常给他点烟的副官。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是白首斑鬓、风烛残年,你在我印象里还是那副年轻的模样……”
江老爷子深吸一口,仰天吐气。
“您是的这个人是……”林峰问道。
江老爷子沉默了一会,想到林峰一言一行,确定他是个值得信任,可以倾诉的人,这才放下戒心,吐露埋藏心底已久的故事。
“他是我的副官,但除了官僚,我们之间更多的是兄弟情义。
自入伍那一刻我便与他结识,我俩出生入死,相互扶持。
好不容易要等到战争结束,然而……”
老爷子欲言又止,连嘬了几口香烟都不舍灭掉。
林峰未做催促,而是默默得点上一根,嘬着后给老爷子递去,又坐下给自己点上一根。
这时的他们不像是医患、不像是长晚辈,更像是战场上休战时坐在草地上抽烟闲谈的战友。
江老爷子见林峰此般耐心诚意,又开口娓娓道来:
“他死了……是因为我……”老爷子话音哽咽。
“驻瑛联军已经悉数投降,我们也准备与联军长官签署停战协议。
可谁知瑛联邦尼鲁政府出尔反尔、负隅顽抗,在我们前往谈判的路上设下埋伏。
雨点般的炮弹炸毁了同行的车辆,我也被炮弹碎片炸伤了腿。
徐副官本可以一个人全身而退,他却把我背到一个弹坑中,
用炸毁车辆的钢板将我压在下面,这才让我捡回一条命。
然而,当我被救出来的时候,徐副官却早已……”
听到此处,林峰感触颇深,因为他也跟江老有着相似的经历。
他也曾经目睹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在眼前牺牲,这种感情上的共鸣,恐怕只有经历过相同痛楚的人才能产生。
林峰端详这眼前这个男人。
阳光透过窗子打在江老身上,
一头苍白的头发在微风中随想,两道上扬的白眉下,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睛炯炯有神。
脸上的皱纹好似炮弹划过的沟壑,零散的斑点仿佛岁月留下的印记
光尘中袅袅升起的青烟,更像是他英雄迟暮却不肯磨灭的凌云壮志。
林峰忽然想到了什么,望向房门、凝视良久,又回过头对着江老爷子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块钢板应该是深灰色。”
“您本为了铭记当年徐副官的恩情,特意打造了这扇深灰色的铁门,
但却成为难以释怀的心结,是这样吗,江老?”林峰紧接着说道。
“你很聪明,只不过困扰我的并非此事。”
林峰很是不解,既然不是因为这扇门,那究竟是因为什么呢?能让江老如此放心不下。
“我的确是欠老徐一条命,这也是我一辈子都还不清、忘不掉的。
这扇门的确是为了纪念他所打造的,但即便没有这扇门,我一样不会忘记他。”
江老铿锵有力地说道,一旁的林峰点头赞同。
“最让我……咳咳……最让我放心不下的,还是他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