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英就在他旁边,赶紧一把扶住他。
“许先生,身体不舒服吗?年纪大了,不要太激动!”
他朝着伊竹招了招手,让她沏一碗茶过来。
一口凉茶下喉,许靖这才缓了口气,一手拍了拍胸口,把气捋顺了,否则要被刘英给玩死。
许靖摆手挡住了伊竹递过来的又一碗茶水。
将目光转向刘英,许靖深刻地感受到,眼前的年轻人真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温和。
心计深沉,工于心计,三言两语就把他一开始的目的给打消,投其所好,从而引导他购书!
真是一点都不能放松!
还好老夫意志坚定,否则就着了你的道!
许靖决定不再被刘英牵着鼻子走,直截了当地发问:“刘英,你可认识汉中王?”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刘英猝不及防,他有些莫名其妙地笑了笑:“您老别开玩笑了,汉中王何等人物,我怎么可能认识呢!您为什么这么说?”
许靖眼光深沉,干瘦的脸庞上,表情严肃,让人望而生畏。
刘英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
不认识,怎么可能!
老夫都知道了,你俩关系好得跟爷俩一样,你居然说不认识,欺老夫耳聋眼瞎是吧!
他嘴角一丝冷笑缓缓凝聚,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你否认也没用,老夫可是知道的哦,一个月前,益州赈济灾民的策略就是出自你手!如果不是你,汉中王怎么会想到那样的赈灾策略,你居然说你不认识大王,你想要隐瞒什么?”
他的话一出口,尖锐刺耳的声音在不大的书店中传开,如一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引起剧烈波动!
店中的书生当场倒吸了口凉气,望向刘英的目光,带着无比的震撼!
他们当然知道九月初的一场暴雨,在巴郡引发水患,饥饿的灾民涌入成都,然而官府缺粮少钱,无法有效赈济。
如果不能妥善安置灾民,恐怕会演变成饿殍遍野。
他们有所耳闻,官府动作迅速,短时间内从世家豪强筹集到五十万石粮食,才渡过这场难关,至于其中的交易,如何让豪族出粮,他们这些普通书生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现在正主居然就在眼前!
就是这个年轻的掌柜,为官府出谋划策吗?这要多大的能耐,才能实现!
他们看着刘英的目光,顷刻间变得钦佩!
刘英对他们的眼神变化,视若无睹。
目光聚焦在老者身上,他从老者身上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气势倾轧过来,如一把利刃劈砍在磐石上面,咄咄逼人,凶唳狠辣。
刘英的身躯巍然不动,脊背挺直,承受着许靖倾轧过来的气势,许靖的凌厉气势没能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他警惕绷紧脸庞,平淡地道:“许先生,我不明白你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灾民的问题已经过去了,谈这些还有何意义?即便是我出的主意又如何,您总不可能是过来,替受灾的灾民表示感激吧?”
刘英的表情带着几分讥讽。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这是他做人的原则,但不代表他就是一个老好人,感受到许靖不善的语气,他的态度也没有刚才那么客气了。
“哼,你总算承认了,还敢狡辩不认识大王!”
“晚辈确实不认识汉中王,我只是把对策告诉了我们家老爷子罢了。哦,老爷子在尚书台任职,肯定是他把赈灾策略呈给汉中王的。”
许靖微微怔住,刘英的解释天衣无缝,解释得通,尚书台即负责整理各衙门的公文,呈报给汉中王,同时也是汉中王的智囊团。
进献赈灾策略并不过分。
但是,许靖打听来的消息可不一样,尚书令法正提出的赈灾策略被大王驳回了,据说最后的策略是大王自己谋划的。
许靖眉头微微皱起,心下有些动怒,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小子居然还跟老夫撒谎,你们之间究竟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居然要如此隐藏!
他毫不客气地道:“虽然还不知道你在刻意隐瞒什么,但一个人从流民,在不到半年的时间,走到你今天这个成就,你不觉得其中疑点重重吗?如果不是认识汉中王,这一切如何解释?在老夫面前耍心机,你还太嫩了!”
许靖自以为看透了刘英的伪装,然而他阴阳怪气的指责,却让刘英摸不着头脑。
我没有得罪你吧?咱们可是第一次见面啊!
而且听他的话,背后调查已经把刘英查了个底朝天。
这让刘英分外不爽。
至于他现在的成就,刘英行的正坐得直,一切收获合情合理,根本不怕许靖刁难。
任你如何强势,声名如何旺盛,在益州影响力非凡,但这里是成都,蜀汉政权的核心,大臣刘英也认识那么两三个,还真不怕被其他士族排挤。
刘英懒得跟他解释,摸了摸下巴,无所谓地道:“也许是我运气好!”
许靖仔细盯着刘英的脸庞,细微入至,将他表情的一丝一毫变化全部看在眼中,他自以为阅人无数,一番恫吓之后,能让刘英露出破绽。
但是这一次,许靖失望了,他只从刘英脸上看到云淡风轻的神情。
仿佛无理取闹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他狠狠地跺了跺脚,转身就要离去。
“对了,书你还要不要?”刘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话说到这份上,仍不忘生意人的利益。
许靖豁然转身,眼似利刃,“要!怎么不要了,每一部来一本,要精装版的!”
作为名声强盛的大儒,买书就是要大气!
刘英把他打发走了,虽然看着这个老头言语不善,处处针锋相对,但毕竟是照顾他生意的客人,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书店外,许靖抱着一摞书籍,坐上马车。
没能从刘英口中套出他和汉中王的关系,让心高气傲的老者愤愤不平,他今天在刘英面前,居然没有占到上风!
车轮缓缓滚动,马车离开书店,许靖神色冷峻,手掌触碰到书籍坚硬的封面,脸庞瞬间柔和许多。
他是一个爱书之人,这些书籍家里不缺,甚至是祖上流传下来的古典书简,他以此为傲。
但不妨碍他将刘英书店的新版书籍采购一遍,这类新颖的书籍,许靖看着也挺讨喜的。
他翻开一本,在车上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渐渐停下来,许靖诧异地抬起头,心中疑惑,这就到家了?
“外甥孙给舅老爷请安!”车外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
许靖探出头,看到了陈祗,一个风流倜傥的青年!
许靖罕见地露出柔和笑容:“你小子,又要和哪家的士子出游了?”
“舅姥爷不知,城里近来有家新书店开业,我要过去看看!”
“书店?”许靖脸色一沉,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刘英的脸孔,“你家里的书还少吗?别去了,那家书店掌柜不是好东西,就算过去,也会大失所望!”
陈祗道:“哦,我不是为了买书而来。实在是那家书店把咱们家纸店的生意全抢走了,现在城里的书生,但凡买纸买书,都不进咱们的店铺了。掌柜的已经向我告急了。”
许靖恍然大悟。
他知道陈祗经营一家纸店,至于纸店的铺子在哪里,他没有深入了解过。
好像刘记书店对面就有一家纸店,难道说?
他手一抖,手里的书掉落!
大意了,老夫还赶着给人家送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