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天气越发寒冷。
经过一个月的奋战,伏牛山的水泥厂逐渐搭建起来,已经初具规模。
五座水泥窑,一座磨坊,还有水坝陆续完工。
阎釜技术过硬,水泥窑非常结实,窑洞内石砖层层堆砌,顶部留出一个通风口。
“那就开始头一炉烧制吧!”
刘英很满意,一声令下,两座水泥窑开始试运行。
土法制水泥方式简单,将黏土和石灰石等物混合之后,经过高温煅烧,得到以硅酸钙为主要成分的水泥熟料。
水泥熟料研磨成粉,就是广泛使用的水泥了。
水泥加水,其实硅酸钙遇水发生水化反应,变成水化物,由这些水化物按照一定的方式靠多种引力相互搭接和联结形成水泥石的结构,变得坚硬,宛如岩石。
这些材料,在伏牛山就地取材,早就备好几座大仓。
阎釜按照材料的配比,将黏土等物放入窑中,他有些好奇,制陶只需要黏土,放入其他材料烧出来的会是何物?
经过两天的煅烧之后,阎釜摸着墙壁,感受到余热都挥发得差不多,他命人撬开了洞门。
洞门用砖头密封,撬开露出洞口,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好在温度不高。
清理掉门口的砖头,怀着好奇心,阎釜走进去一看,这位经验丰富的陶匠,一张老脸顿时变得惨白。
周围空气十分火热,但他却感受到了腊月寒冬的寒意!
他不知道水泥是何物,但眼前烧出来的东西,却让他心情低落到谷底。
原料被烧得融化,原本整齐堆放的材料,像是蜡烛流下一条条蜡泪干化后的柱体,窑中的情景十分贴近,原料已经不成样子。
“完蛋了!”
他心情沉重地嘀咕一声。
这种情况无非两种原因,一是温度过高,二是材料的耐热度太低,才会出现融化。
而温度过高,又和窑洞大小,煅烧的柴火有关。
如果材料只是黏土,阎釜确信不会发生这种惨剧。
但……
糟糕了,老朽是按照制陶的工艺建造窑洞的,难怪会出问题。
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城东那位泥瓦匠的遭遇,被暴怒的东家殴打致死!
噩梦是否会降临到他身上?
阎釜身躯一颤,遍体生寒!
“老阎,里面怎么样,结果还好吧?”
这是刘英催问的声音,落在阎釜耳中,却是在催命。
刘英在窑洞外站了一会儿,就在他感到困惑的时候,他看到阎釜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老阎的脸色这么难看?
他立即察觉了阎釜的神情变化,心下咯噔一声,不会是,水泥煅烧失败吧?
“东家,老朽失职了!”阎釜声音在颤抖,脚下一颤,“砰”的一声跪在刘英面前。
额头埋在地上,眼角苦涩的泪花不断涌出。
这一幕,突如其来!
刘英、王平等人身躯一震,沉重、迷茫与惶恐的情绪在围观的工人中蔓延。
慌忙手脚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刘英急道:“老阎,你这是做什么?里面发生了什么,你倒是快说呀!”
若是水泥烧制失败,他修路的计划,可就真成大话了!
“东家,里面的黏土都烧化了!”阎釜语音哽咽,低着头,羞愧得无地自拔。
刘英一脸疑惑,走进了窑中。
蜡泪一般融化的场景非但没有败坏他的心情,反而让他沉重的心情瞬间舒了一口气,畅快地声音立即传出:“哦,原来如此,你制陶应该没见过这种情况吧,没事的,这是正常现象。”
“啥?”阎釜猛然抬起头。
“这一窑烧得不错,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非常好!”刘英满意地露齿一笑,和煦的容貌瞬间感染了阎釜。
胸口剧烈而有力的跳动,阎釜简直难以置信,在他眼中的失败之作,居然成功了?
这种被陶匠视作奇耻大辱,把黏土烧化了的东西,就是水泥?
当年他的儿子刚开始学习制陶的时候,就因为手艺不精,一些陶碗出现微弱的融化现象,而导致陶碗变形,为此还被他骂了好几次。
也就是说,把黏土烧化,并非失败,而是另外一种烧制工艺!
无声地张着嘴,阎釜抹掉了眼泪,手指微微颤抖,这心情就像是从地狱突然步入天堂,激动得让他控制不住身躯。
看来,在这位年轻的东家手底下,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来两个人,把石块砸碎了,运到磨坊,我要磨成粉。”刘英的声音再次传出。
阎釜振奋精神,点了两个工人和他一道走进去。
河边,洪水瀑布滚滚轰鸣,筑起的水坝将水位抬高到五六米,中间一道洞口喷射出激流,推动水车快速转动。
磨坊里面,刘英站在转动的石碾旁边,他的身后,阎釜和王平等人伸长脖子好奇地观看。
没过多久。
水泥熟料,经过研磨,灰色细腻的粉末从出口挤出,落入木盆,粉末越积越多。
阎釜弯下腰,轻轻捻起一些粉末搓了搓,细腻程度和面粉相差无几。
“这就是水泥!简直闻所未闻!”阎釜大感惊奇。
黏土烧制成陶器,石砖,都是变得坚硬,唯独这水泥,居然是粉状!
他看不懂,不明白。
这些粉末能有什么用途?
刘英心情大好,就是不知道性能如何。
受限于当前条件,无论是材料的纯度,还是粗糙的工艺,烧出来的水泥都无法和后世工业化的水泥相比,但想来强度应该不会太差。
这时候,就需要做一些水泥试块,检测性能的同时,测试一下水泥和沙、石的最佳配比。
正常情况下,用于铺路的混凝土,水泥,沙,石的配比在1:2:4,就算有偏差,也八九不离十。
除此之外,刘英还做了其他配比作为对照组。
当这些材料混合加水搅拌在一起,变成一堆泥巴,阎釜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东家,就算这水泥没烧好,你也不用做么作践吧,果然刚才说的话,是在安慰老朽吗?”阎釜捶胸顿足,深深自责。
这都已经被东家嫌弃到,搅和成泥巴一样,一文不值了!
“都是老朽的错,东家若是不高兴,尽管打我骂我就好。老朽会谨记这个教训,下次一定烧出让东家满意的水泥!”阎釜涕泪俱下。
老实说,让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哭得稀里哗啦,刘英嘴角抽了抽,一脸狂汗。
这该是多强的责任心啊!
“啊?嗯,有责任心是件好事,但阎师傅真的不必伤心,我完全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这些材料都是极好,您老尽管看着,到了明天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真的?你莫不是在骗老朽吧?”
“我骗你干什么,别忘了你可是我花钱请来的,日后如果懈怠工作的话,我可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阎釜静下心来想了想,还真如此,人家是东家,是大爷,坏了他的好事,肯定要动怒的。
干嘛迁就自己一个小老儿!
不,不,阎釜用力甩了甩头。
东家人好,和其他欺男霸女的士绅豪强不同,即便老朽真的犯错了,也不会被东家殴打致死。
他肯定会宽恕我的!
为了这么好的东家,老朽一定要拼尽全力,完成东家交代的任务,不能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