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钧关上房门，站在苏珊大妈的床前。
她的床架已经被湿热的空气给腐蚀了，在床脚和其他不容易触碰的地方长出了白色的霉菌。
与自己所在的二等舱不同，她的铺盖上垫的并不是棉被，而是廉价的稻草和蒲絮。
因为打满补丁的被子需要盖住头部，所以把双脚给露了出来。
可能是长期站立的原因，她的双脚似乎有些浮肿，腿部的血管也有静脉曲张的趋势。
但好在年纪还不算太大，问题不是很明显。
王钧抓住被子的一角，正想掀开它的时候，却发现这层遮盖物被挪动时，居然发出草絮摩擦的声音……
就连被子里面填充的，也只是棉花的廉价替代品而已。
底层船舱的生活是这样的？
王钧实在无法想象她们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管是在前世，还是在穿越以后，他都没有经历过这种……
真正的底层生活。
闭上眼睛，王钧掀开盖在苏珊大妈身上的草絮被窝。
再睁眼，却见到一张双眼圆睁、痛苦到扭曲的脸庞。
往日里，这位大妈可是一直都洋溢着乐观的笑容。
特别是说到她两个儿子的时候。
那种憧憬和满足，都快要从眼睛里面溢出来了。
忍着对死亡的恐惧和物伤其类的哀伤，王钧把被子全部掀开，放在床角的另一边。
苏珊大妈还是穿着白天上班的粗布衣服。
这衣服，王钧也拿来取笑过她。
说她的肚子太大了，这么宽大的工装居然盖不住她的肚脐眼……
她听完却只是憨厚地笑笑，并没有多做分辩。
往日的玩笑仿佛还在耳边。
但是人却已经不在了。
王钧擦了擦眼角，准备掀开衣服的下摆，进一步查看死亡原因。
但是，眼睛的余光里，却好像看见一道被利刃划开的伤痕。
是在靠墙的那边，被衣服和尸体给挡住了。
王钧微眯着眼睛，伸手在尸体的肚子上按了几下。
脂肪层没有破损，尸体的正面也没有被伤害的痕迹。
顺着肚子往侧面的腰部按去，在靠近后腰的地方，他找到了这道刀伤。
王钧左右看了看，这张床太小了，尸体没有移动的空间。
于是他便费力地把尸体翻过来。
木质床架痛苦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门外的医生听到这个声音，急得大声喊话:
“你想干什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讨厌的黄皮猴子，记得管住自己的嘴！”
看来这位医生已经知道实情了。
王钧没有理会对方，而是看着尸体腰背上那道狭长而狰狞的伤口。
他有想过苏珊大妈可能不是因为心脏病而死亡，但是万万没想到，她却是被人虐杀而亡。
这道伤口从腰部开始，划向尸体的肋部脊椎，然后又斜斜地往下，在剖向尸体的另一侧腰部。
只不过靠外侧的刀伤并没有露出头，只到后腰就停止了，所以从外面观察，是基本看不到伤势的。
伸手探进伤口里面，王钧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主要的内脏都已经被掏空了。
再结合死者狰狞的面部表情，说不定是在还活着的时候就被取出了内脏。
王钧不禁想起了上船之前看的那张报纸。
“伦敦东区又一女子遭到残忍杀害，‘开膛手杰克’的第五次作案！”
这手法，真的很像那位“开膛手”的杰作。
而且昨晚距他上次作案相差四五天，也符合对方相隔3-9天的作案规律。
但问题是，他在这个拥挤的宿舍里面，是如何瞒过这群帮工的……
要知道，底层船舱的治安并不算好，小偷小摸的现象时有发生。
这里的船员睡觉都是很警觉的，一点小小的动作都有可能吵醒他们。
看苏珊大妈临死前的表情，她当时应该是……
不，绝对是清醒的。
在清醒的情况下被人取走内脏，是肯定会大声喊叫的。
如果真的发出了喊声，别说这一个船舱了，有可能整个底层的船员都会被惊醒。
难道对方布置了一个无声的环境？
然后在那里处理猎物？
处理完了再送回来，并做好伪装？
不合理……
就算前面几步都顺利实施了，他最后开门进屋的时候也会被这群警觉的帮工发现。
除非……
他提前在房间里面释放了催眠气体。
王钧皱着鼻子到处闻闻。
试图找到这种气体残留的痕迹。
在这种封闭且不通风的环境里面，气味是不那么容易消散的。
但是他转遍了这个小小的房间也没有闻到特殊的气味。
空气中就只有潮湿的霉味，和帮工们留下来的汗臭味。
到了现在，王钧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凶手是非凡者了。
只是对他动机还搞不大清楚。
一个实力远超常人的非凡者，为什么会费这么大的力气去杀一个底层贫民呢？
有什么好处？
她既没钱，又没有非凡物品，当然更不可能拥有非凡材料了。
杀了她不光没有什么好处，反而还有可能引起官方的注意。
一艘船上的人再多都是有极限的，凶手在伦敦可以做到杀人于无形，那是因为伦敦的人太多了，就连具体的嫌疑犯都无法确定。
但是这艘船上也就那么几千人，一个一个地查过去总能查到正主身上的。
除非……
他不怕调查！
或者说……
他觉得不可能查到自己身上！
什么人能够这么嚣张？
贵族！
凶手一定是贵族！
而且他的爵位不会太低，或者他父母的爵位不会太低。
王钧好像抓住了一道曙光，感觉笼罩在眼前的迷雾豁然开朗。
正当他想继续检查线索的时候，外面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与之对应的却不是医生的叫骂声，而是那位秃顶主管沉沉的声音:
“记者先生，麻烦请快一点，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王钧应了一句，便把尸体恢复原样，打开房门往后厨走去。
刚才触摸尸体有可能沾染了病菌，他想去那边洗洗手。
却没想刚出门就被主管拦住了，对方黑着脸说道:
“记者先生，你可能给我们惹上麻烦了，我要求提前支付稿费，并且这位医生也需要一些英镑来管住自己的嘴巴。”
医生闻言，挺直了胸膛向他点点头。
王钧疑惑地问他:
“你们需要多少？”
主管沉吟了一下:“10镑，最少也需要8镑。”
医生好像早就想好了价格:“2镑，不接受还价。”
看来你们是商量好了……
王钧拿出一叠钞票，这是中年庄家买船票时付给他的。
抽出一张10镑的纸币，嗤笑了一声递给主管:
“只有这么多了，你们自己分一下吧。”
说完就往后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