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男子,为何穿着女子的长裙,梳着女子的发髻?
宁姒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瞧。
谢容挣了挣,从姜煜的桎梏中出来,整整衣裙后看着宁姒笑,“怎么样,像不像女孩儿?”
宁姒愣愣地点头,那谢容还得意地转了个圈。
姜煜道,“要是你父母在家,看你还敢不敢换上女装。”
“那不是不在嘛,我难得自在一天。”
谢容凑近宁姒,绕着她转了一圈,再瞅瞅姜煜,嬉笑着说,“表哥,你可要我为你守口如瓶?”
姜煜笑看宁姒一眼,“你要说便说,我正好寻个由头,上门拜访姒儿妹妹的爹娘。”
宁姒一听便着急了,“别别,我怕爹娘受不住,过段时间再说?”
“哦,原来表哥还没有个名分?可怜可叹!”谢容装模作样地喟叹一声,“这位妹妹,要不这样,表哥给你穿一次女装,你就给了他这个名分吧?”
一旁的姜煜投来危险的眼神,谢容仍旧不管不顾,“以我多年的眼光,表哥若是扮作女子,绝对是顶好看的!”
宁姒想象着那个画面,噗嗤一声笑了。
“谢容,你休怪我明日上门拜访舅舅舅母。”
谢容一听,跳起来,“哇,表哥,你多大了,还兴告状啊?”
“行了行了,你不说我的事,我也不说你的事,行了吧?”谢容说着便往前走,还不忘转过身来冲宁姒笑,“再见了,小嫂嫂。”
宁姒被他一口一个“嫂嫂”叫得脸红。
姜煜好笑,轻轻掐了下宁姒的脸颊,“姒儿妹妹害羞了?”
宁姒将他的手扒拉开,“谁害羞了,这是灯笼照的。”
再说那谢容,往前没走多久,便碰到谢林晚,那背影,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拉住她的胳膊,谢容喊了一声“大妹妹。”却见谢林晚陡然转过脸去,将半张脸都遮住。
“这是怎么了,大妹妹?”
谢林晚不说,谢容便凑到她正面去瞧,左瞧右瞧,弄得谢林晚没有法子了,便破罐破摔给他看。
“嘶!”谢容倒抽一口冷气,“这是谁打的?也忒狠了,脸都肿成这样。”
谢林晚垂着眼,不说话。
“大妹妹,我知你什么事都喜欢一个人揽着,因为你家里的事,我身为隔房的哥哥,也帮不了多少。可是如今你伤成这样,总不能还瞒着吧?”谢容按着谢林晚的双肩,尽量放缓了语气,“是不是那个杨氏?还是谢林崖?”
谢林晚摇头,一张口声音便有些哽咽,“小哥哥,你别问了,不是他们……这是我应得的。”
“什么?你应得这个巴掌?大妹妹,你跟哥哥说清楚呀,什么应得不应得,我只看到你一边脸肿得老高,一个人失意似的走在街头。我们谢家的女儿,这么可怜么?吃了苦还得往肚里咽!”
谢林晚迎上谢容关切的眼,心防陡然塌了一块儿,她垂睫,苦笑着说,“小哥哥,我也是没办法了。父亲有意把我嫁到陇西去,我原以为,哪怕不能嫁得如意郎君,至少也能远远看他一眼,如今我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谢容在谢林晚的眼中看到了某种卑微的挣扎。
原来,她竟是没有想过会嫁得如意,她只任凭长辈安排,哪怕从一个泥沼跳到另一个泥沼中去。
谢林晚泪眼朦胧,“小哥哥,我若是男子便好了。”
听到这里,谢容又是心疼又是惭愧,他竟设想过自己是女儿身,常常揽镜自照,觉得这般美貌没有投身为女儿,实在可惜了。却不知多少人渴求着他这样的男儿身。
谢容手忙脚乱地给谢林晚擦了眼泪,“大妹妹,你想嫁给谁?小哥哥一定给你想法子!”
谢林晚又不说话了。
她的眉眼陷入沉寂,眼看着问不出什么,谢容又问,“那这个巴掌是谁打的?你总要叫我知道吧?”
谢林晚摇摇头,“小哥哥,我不告诉你,免得你去寻她麻烦,反而闹得没完没了。”
“好呀,在你心里,我便这般不知分寸?那我不找她麻烦,我扮作女子,去把她家中父兄的魂儿都勾了。”
谢林晚破涕为笑,“尽想些什么!”
“走,我们一道回家去。”谢容老了谢林晚的肩,没走几步又想起姜煜来,“大妹妹,你猜我方才碰见了谁?”
谢林晚笑了笑,摇头。
“表哥呀!”谢容悄悄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表哥他,跟个姑娘在一块儿。而且我靠近那姑娘,他都不让呢,跟护眼珠子似的。”
他跟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似的,偏偏谢林晚神色波澜不惊,只看着他莞尔一笑。
“好哇,你一点儿也不惊讶,看来我才是最后知道的?”谢容思索了一会儿,“难不成,你方才和他们在一路?这个巴掌,不会是那个漂亮妹妹打的吧?因为你喜欢表哥?”
谢林晚笑容一僵。
“不对啊,你什么时候喜欢表哥了,我怎么不知道?”
谢林晚忍无可忍打断他,“小哥哥你别瞎猜了,越说越离谱。”
“那好,我问他们去,他们总能知道更多。”谢容回想了下,“对,他们要去天香楼的,我这就去找他们。”
谢林晚急忙拉着他,“和他们没关系,别去!”
见到谢林晚终于露出焦灼神情,谢容越发觉得自己猜对了,说什么都要去天香楼一趟。
谢林晚拗不过他,只好跟着。
路经商铺,谢容还记着给谢林晚买了顶帷帽。
天香楼仍旧笙歌不断。
宁姒和姜煜进去没多久,就找到了常云兮,他正美滋滋地观舞,一边瞧着,一边剥了葵瓜子往嘴里投。
姜煜拉着宁姒坐下,然后给宁姒剥橘子。
宁姒就专注地瞧,瞧他用那双修长玉手,不做弹琴下棋的雅事,反而给她剥橘子。
然后她便注意到,汁水顺着他的指缝淌过,姜煜取了张手帕拭去,那手帕上赫然绣着她的闺名。
“这帕子,你还留着?”
“姒儿妹妹给的,怎能扔了?”
宁姒便想起状元游街那日,免不得解释给他听,“那天当真不是我扔的帕子,是兰央扯的。”
“可那么多手帕香囊,偏偏只有姒儿妹妹的撞进我怀里,岂不是天意?”
宁姒对上姜煜含笑的眼,忽然什么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那你悄悄地用,别被发现了,啊。”宁姒弱弱地提醒。
“好,我见不得光,得把自己藏好了。”姜煜手上动作也停了,垂着长睫,看上去无比可怜。
宁姒小声道,“说什么呢,等我爹娘开始为我物色夫婿的时候,我就带你见光。”
姜煜眉开眼笑,“好。”
垂眼瞧了瞧手里的帕子,又说,“用了几个月,都洗得发白了,姒儿妹妹再给我一张?”
宁姒瞧他一眼,也没为难,从衣襟里取出一条递给他。
姜煜笑得满足,又碰了碰腰间的荷包,“荷包也想要姒儿妹妹做的。”
宁姒傻愣愣的,又去解荷包。
姜煜笑意盎然,拦住宁姒,“傻妹妹,你里头的东西都不要了?荷包记着,下次记得给阿煜哥哥。”
一旁的常云兮捂着腮帮,“你们俩能不能给我留条活路啊?”
……
这时谢容拉着谢林晚进来,一双美目在大堂内逡巡了一番,没找见人,又抬头往二楼望去。
这三人一个塞一个的漂亮,想不注意到都难。
谢容很快寻到他们。
来的时候气势汹汹,陡然一对上姜煜的目光,谢容的气势便弱上三分,仍旧将谢林晚揽到前头来,“表哥,你瞅瞅,大妹妹都成什么样了!”
姜煜挑眉,见谢林晚带着帷帽遮得严严实实,“这是怎么了?”
宁姒原是坐着的,见谢林晚好似不妙,立马站起来,倾身询问,“晚晚姐姐,你哪里受伤了?”
又望了望谢林晚身后,“哥哥呢?沈姑娘呢?”
谢容一听,“原是如此!方才与你同行的还有两个?是他们两个打的你?”
姜煜蹙眉,却未对谢林晚说什么,反而侧过头来对宁姒说,“姒儿妹妹,你去瞧瞧她伤得如何。”
宁姒点头,拉着谢林晚走到屋子角落,小心翼翼掀起面纱一角,随即便如谢容的反应一般,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是谁伤的?怎么这样不知轻重?肿这么高,嘴角还破口了,要是留了疤该怎么办?”
谢林晚微微侧过脸,轻声道,“只是瞧着吓人而已,敷一下便好了。”
宁姒又气又心疼,眼眶都红了半圈,“晚晚姐姐,谁打的你?总不会是哥哥吧?”
谢林晚摇头,不愿多说。
“那哥哥人呢?见你被打成这样,他总不能无动于衷吧?”
案前的姜煜远远看见宁姒的神色变化,眉头蹙得更紧,出声道,“行了,过来吧,有什么事一起想法子解决。”
宁姒便为谢林晚盖上面纱,拉着她走过来。
姜煜却什么也不问,直接对宁姒说,“我们去找你哥哥。”
一路上,姜煜坐在马车里,面上都没有多少笑容,熟悉他的人该知道,他这是动怒了。
到了宁府,宁姒率先下马车,“我去问问哥哥回来了没有。”
便寻了门房来问,门房连连点头,“公子回来好一会儿了。”
宁姒抬脚进府,先到宁澈的院子,却没找着人,随后在后院看见了他。
宁澈正在打拳,瞧他汗流浃背的模样,应当练了好一阵了。
且他出手都带着些戾气,显然心情烦躁。
“哥哥!”宁姒立在原地,喊他一声,“快些停下来,我有事想与你说。”
宁澈停了动作,站直了,无言看着宁姒。
“你可知道,晚晚姐姐被人打了?”
“什么?”宁澈走近几步,“什么时候?被谁打的?伤势如何?”
听他这几句连番发问,宁姒便知他也不清楚,又问他,“那你为什么这么早回家,都没想着将晚晚姐姐送回去。”
宁澈垂着脑袋,“哥哥做错了事,没有颜面留在那里。”
“你要是走得晚些,晚晚姐姐也不至于被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宁澈启唇,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唉,你快随我出去吧,晚晚姐姐还有阿煜哥哥他们都在外头等你。”
府外。
姜煜设想着宁澈三人可能发生的事,失望于宁澈担当不够。
谢容坐立难安,恨不得立马下去教训那个始作俑者。
谢林晚埋着头,脸上一阵一阵烧,总觉得她的两个哥哥这般等在别人府门口,倒像是逼着宁澈给个说法。
可在她心里,宁澈和沈烟萝都没有错。是她心有不甘,才想最后发一发力,盼着结果能有不同。
“……”常云兮则一头雾水,努力将存在感降得更低。
宁澈终于出府。
姜煜下了马车,直直看着宁澈,声音倒是平和的,“阿澈,把姑娘家平安送回府,有多难?”
宁澈无言以对,他连解释都说不出口。
那一刻的张皇失措,让他像是变成了一个小男孩,只想着快点逃开。
懦弱得都不像他了。
姜煜示意谢容和常云兮下马车,“有什么道歉的话,自己去和晚晚说。”
宁澈沉默着点头。
临上马车前,又听姜煜仿若有深意地说,“不管什么事,都须快刀斩乱麻,否则伤人伤己。阿澈,我希望你可以快一点想清楚,一直稀里糊涂的,受伤的都是无辜之人。”
姜煜比谁都了解宁澈,宁澈开窍晚,一直不甚明白情、爱为何物,今天这样反常地落荒而逃,想必是触碰到了。
姜煜只盼,宁澈这番成长,不须以无辜之人的伤痕为代价。
“好,我不会再逃。”宁澈的声音无比坚定。
姜煜将一脸气愤的谢容拉到一旁,“这些事你别管,省得越帮越忙。”
“表哥!”谢容不满地唤他。
姜煜却走到宁姒身边,不理会他了。
“嘁,重色轻弟。”
宁姒一脸关切地往马车方向望去,哪怕什么也见不着。
“阿煜哥哥,他们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怪怪的?”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来,掀起了马车的窗帘。
宁姒看见,她的哥哥正伸手,轻轻地抚上谢林晚肿起的脸颊。
“唔。”宁姒差点惊叫,又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好不容易咽下这声叫喊,忙不迭睁圆了眼问姜煜,“阿煜哥哥,他们……哥哥和晚晚姐姐……他们……”
她惊讶得话都说不完整。
“对。”姜煜轻声道,“你晚晚姐姐很早就喜欢阿澈了,她不说,我便当作不知晓。”
阿煜哥哥怎么看别人看得这么清楚,却迟迟不知她喜欢他啊……宁姒腹诽着。
又想起一事来,“那沈姑娘怎么办?唉,都是什么事啊,哥哥怎么跟人交代啊!”
姜煜点了点小姑娘蹙起的眉心,给她揉散了,“姒儿妹妹别管这些,感情之事,顺其自然。”
“我能不管嘛。”
“别去,沈家谢家,两头都讨不到好。这事是你哥哥的责任,该他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