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静悄悄。
这就是程斩不愿意跟别人产生交集的原因,一旦有了交集就有了情感上的牵绊,有了牵绊总不能遮遮掩掩的吧。
像是眼前的司野,不说共患难吧,也算是同一个战壕待过,该看到的他也看到了,再没交代也说不过去。
但问题是,这些事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吧,暂且不说巫灵,就单说他这恨不得是宇宙洪荒的年龄,在外人眼里也是荒唐一件。
司野沉默归沉默,但一张俊脸凑得他很近,打量他的架势就跟打量个古董似的。程斩不习惯被人这么看,皱眉。
刚要转脸,司野突然伸手箍住他的脸,继续左打量右打量的,眼睛里冒着的都是熠熠生辉。
几个意思?
程斩这次没躲,倒是挺想看看他干什么。
就听司野语气里透着不可思议的,“那你是千年老妖精了?”
程斩真想把手里的咖啡杯往上一扬,也就是他平生冷淡沉稳的性子救了司野,方才免了被咖啡泼脸的下场。
将他一把推开,程斩说,“我是人,不是妖。”
司野冲着他上下比划了一下,“人?能跟日月同辉的年龄?”
“倒没有那么久。”程斩解释了句。
至少他成为封印人的时候,盘古已经开天辟地了。
“我明白了。”司野又凑近他,满眼都是饶有兴致的,“你是天选之人,专门对付巫灵的,所以你的上司应该给你吃了什么,再或者,用现代人的观点是,给你的身体进行过改造,让你可以长生……不老,哎,你是一点都不会老对吧?平时怎么维护的?跟电影里的吸血鬼似的吗?”
越说越离谱。
程斩真是懒得搭理他,将他的手一拨,淡淡说,“你出去,我困了。”
“别别别。”司野正在兴头上呢,哪能就这么走了,赶忙哄他,“咱继续说。”
程斩不吱声。
“程程……”司野晃他。
差点把程斩晃恶心了,但更多的是被这个称呼给弄恶心了,继续阖眼装死。
“我保证不好奇你年龄的事了,行吧?咱说正事。”司野大半个身子几乎能压他身上,抻头看他的侧脸——
“程学长?”他决定改称呼。
这还差不多。
程斩睁眼,瞥他。
他马上竖手指发誓,“我保证不问有的没的!”
程斩暂且信他一回,将他往旁边推了推,调整了靠姿。
“总之,现在就是冲破封印的巫灵在作祟,我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些巫灵,将其重新封印。”
司野问了个关键,“也就是说,你找了一百多年?”
程斩点头。
“那应该都找得差不多了吧?”
程斩眉间思索,有深沉的情绪。司野见状心里没底,“不会是……没找到几个吧。”
“还有五只。”程斩说。
五只啊。
司野心想,一百多年了,十只巫灵你才找到五只,这工作效率太低了吧。
程斩看穿他的心思,淡声,“巫灵刚冲破封印的时候最好找,是因为它们一时间还不适应共生体,能让人很容易察觉出来,所以倒是好找。但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以命魂为首的欲、恶、怒、哀五只巫灵销声匿迹,直到现在,我才感受到它们在重新活跃。”
“很长一段时间里销声匿迹?为什么?”
“应该是找到了合适的共生体共生了,它们只有再次寻找共生体的时候才会露出马脚,我才能感知它们。”
司野低头扒拉手指头,“欲、恶、怒、哀,加个命魂……这些听着就不大好对付啊。”
程斩嗯了一声。
剩下的……
“天魂、地魂,爱、喜、惧……程斩,你前一百年光捡软柿子捏了是吧?”合着散在人间迟迟没被封印的都是刺头儿啊。
程斩倒是真诚,告知,“之前是收了四只。”
司野挑眉。
“天魂不用收,他始终都在。”
司野哦了一声,瞧瞧人家天魂这觉悟,好同志啊,不给社会添麻烦。又问他,“那现在我们面对的是谁?”
程斩刚要开口蓦地止住,抬眼看司野。
他刚刚用了“我们”这个词。
我们……
他从没想过跟谁为伍,从他成为封印人的第一天开始,这万荒的岁月里他都是孤身一人。
现在,他在跟他说“我们”?
不知怎的,程斩心里竟有些难以言喻的东西滋生,好像有涓涓细流从干涸的心底流淌,有暖意。
见他一直瞅着自己,司野不明就里,皱眉,“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程斩瞥开眼,“没错的话,应该是欲。”
司野等了好半天,啊了一声,“只有……欲?司迦意,秦老三、曲雅甚至是方婷,这是四个人。”
四个人就代表四只巫灵吗?程斩有点哭笑不得。
但还是耐心地跟他普及,“巫灵是有意识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达成共生,所以它会不停寻找共生体,直到最合适的出现。就像是个贪吃的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巫灵会有个本灵,有的也会有触灵,本灵会先占上一个较为合适的共生体,然后派出触灵继续寻找更合适的。”
末了问他,“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司野恍悟,“所以,欲这只巫灵主要是占了秦老三,然后那些个触灵就像是它的小弟似的四处跑腿?”
呃……
这么理解也行。
司野却是这种思路就明白得很了,那个从方婷头上跑出来的黑色东西,应该就是巫灵的触灵了吧。
但曲雅那种的,都只是个触灵?
“一个巫灵能有多少触灵?触灵也分厉害不厉害吗?”司野不解。
程斩想了半天,说了句,“不知道。”
啊?
什么叫,不知道?
程斩给出解释,“我说过巫灵变化多端,没有定律可言,而且,每个巫灵寻找共生体的方式或许也不一样,现在我们看到的是影子,其他巫灵就不一定了。”
我去……
司野头晕。
隔了好久,他说,“秦老三我不了解,但司迦意也好,曲雅和方婷也罢,这都是姑娘家的,怎么会被巫灵盯上?”
这些巫灵看着都像恶灵,这几个人可不是啊。
“人心所向就是欲,不论善恶也都是欲。”程斩说,“像是曲雅,对爱情的贪欲,对友情的嫉妒,更重要的是,她对方婷心生歹念,这都是欲,会被巫灵盯上。而方婷,也不见得心是净土,否则不会被触体控制,而且融合得较好,连我都差点被骗。”
“司迦意呢?”
程斩闻言看着他,反将一军,“关于司迦意的事,你更清楚吧。”
“我怎么……”
司野说到一半,见程斩看着他似笑非笑的,于是转了口吻,“我跟司家的感情一般,司迦意呢,对我不错,我来查她的事也算是还人情了。”
“所以你到底是谁呢?”程斩笑着问。
关于这个问题之前就提过,只是那时候彼此都不熟都有警觉,现在……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司野说了句。
见程斩挑眉,他叹了口气,“我真没骗你,其实我的事没你的复杂,简单说吧,就是我一睁眼就在司家小公子的身体里了,像你说的,司家小公子的确是挂了。”
重生也好,借尸还魂也罢,总之就是他成了司家小公子司野,当时司家小公子在医院里都咽气了,他就醒了。
“我呢,借了司野的身体,也有了司野生前的记忆,这司家上下没一个对他好的,就司迦意对他还不错,经常护着他。”
都说一家当中,最小的孩子最吃香,但这话落在司家就行不通了。司野是司老爷子的后妻生的孩子,也算是司家老爷子的风流债,司野的妈妈属于母凭子贵嫁进了司家。
司野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都是司老爷子的前妻生的。当年得知司老爷子在外养了个小的后,司家前妻没少闹,甚至派人想杀人灭口。
司家老爷子得知此事后一怒之下动了离婚的念头,也恰恰那个时候,司野的妈妈怀孕了,就这么个空挡,顺理成章进了司家。
前妻虽说拿了大笔的赡养费,但不依不饶了挺久,最后郁郁而终。因此司野的那些个哥哥姐姐的都瞅司野不顺眼,除了司迦意。
要说司野一点宠没受到也不可能,否则也不能长这么大,只是常年被哥哥姐姐欺压,体弱多病的,性子懦弱得很。
最初司老爷子挺宠他的,毕竟老来得子,可随着后妻的离世,司野的性子越来越不像老爷子的时候,外头的一些风言风语也就出来了。
说司野是野种,又说司野的妈妈在嫁进司家之前其实是有相好的,一直在瞒着司老爷子。
司野是野种这种事不可信,毕竟有亲子鉴定,事实上老爷子还真去做了。司野是司家的孩子不假,但司老爷子过不了有可能被戴绿帽子的心理关,而后妻已经没了,他的不满只能落在司野身上。
之后老爷子的身体也不好,处于常年养病的状态,司野也就更没靠山了。
“如果不是有司迦意的护着,司野早就死过一回了。”司野轻叹,又道,“后来司野遇难,跟他那两个哥哥和姐姐脱不了干系。”
“遇难?不是生病?”程斩微愕。
司野点头,“不是生病,是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