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在肖旭提到放贷人的时候程斩就有了质疑,林染始终单线跟放贷人联系,警方抓住的也是个体放贷人,而到了肖旭口中,他说的是“他们”。
是肖旭最先动了贷款的念头,林染以自己的名义去借了贷,结果此时此刻肖旭跟他俩说,给林染放贷的这个人他不认识?
“也就是说,你没见过给林染放贷的人,而林染也没跟你见过的那些人接触?”
虽说证据显示跟放贷人联系的人是林染,但以防万一,司野还是详细来盘问。
肖旭点头,是这样的。
“那些人你还能联系上吗?”程斩沉声问了句。
肖旭浑身忍不住抖了一下。
眼前这俩人,他现在瞅着都挺肝颤。司野是他的室友不假,可这次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像从前似的说话都唯唯诺诺,要不是成绩好,单凭着一张俊脸也不会遭人待见;程斩呢,在学校里赫赫有名,肖旭不想知道他都难,都说他喜静,性子淡泊,但肖旭怕他。
他觉得程斩身上藏着不为人知的东西,那东西很危险,肖旭觉得他不是寻常什么人敢得罪的。
肖旭紧张回答,“联系不上了,之前联系都是用临时号。”
司野心头升腾起一丝不祥预感来,追问他,“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吗,看见照片能认出来吗?”
果然,肖旭的回答就冲着司野的预感去了,他说,“我其实一直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包括跟我联系的那个人,都是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我只知道他们长得挺壮实的,看着就挺不好惹……”
程斩眯眼,“没见过他们的长相?”
肖旭一缩脖,点点头。
“那你怎么能肯定照片里的不是你见过的放贷人?”司野明白程斩的意思,冲着肖旭喝了一嗓子。
这混蛋能做他室友,简直就是他的奇耻大辱,像这种人一旦扔社会上,司野肯定能揍得他满地找妈。
“我、我……”肖旭本来就怵他俩,一经吼这么一嗓子,顿时慌神,“我就是感觉啊,你看照片里的那个人,长得瘦瘦小小的,就是不大像我见过的……”
单凭身形的话是可以排除一些线索,但实际上肖旭的话也只能做参考了。不过瞧着肖旭的样子也不像能撒谎,而且事到如今他也不敢撒谎。
肖旭看着他俩说,“我觉得……说不准就是白蓉来索命,以前我不信这个的,现在……”他下意识张望四周,生怕藏了什么似的。
司野冷笑,“所以,现在轮到你了。”
肖旭一激灵,一把扯住司野的胳膊,“我求你帮帮我,我不想死啊。”
司野冷眼看他,想当初林染生前是不是也这么求过他?
肖旭战战兢兢说,“我知道我混蛋,我也是间接杀死白蓉和林染的凶手。可是……我也不好过啊,是我想让她们去死吗?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如果时间能倒回的话,我绝对不会这么做……我现在每天都睡不好觉,闭上眼就是林染生前的样子……”
他抬眼看司野,“可我也是受害者啊,而且今天你们也看到了,我差点被林染害死。司野,我知道你们肯定异于常人,我求你们救救我,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
最后几乎是痛哭。
程斩瞧着心烦,上前一把将司野拉了起来。再一看,司野衬衫的袖子湿了一大片。
司野见他盯着自己的衣袖瞧,想了想说,“风一吹就干了……”
由于喜欢程斩的衬衫料子,司野现在可谓是不要脸,每次住程斩那,第二天随手套上程斩的衬衫就穿都成了常态,之前还问上一句,打声招呼,现在就跟穿自己衣服似的自然。
程斩无语状,睥睨还趴在地上哭的肖旭,对司野道,“差不多就撤了,从他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至于衬衫,被司野祸祸的还少吗?昨晚他又新订了十多件,没办法,司野这人废衣服。
司野也是这么想的,目前来说,白蓉、林染和肖旭这三人的关系算是捋清楚了。至于再多的,也未必是肖旭能说出来的了。。
“他怎么办?”司野看了一眼肖旭。
肖旭闻言后马上抬头,哭得那叫一个难看。
程斩走上前,蹲身下来打量着肖旭的一张哭脸,心想着,这么怂的男人怎么会有女人喜欢?还为这种男人丢了性命?
肖旭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就是觉得程斩的瞳仁深处是片漆黑,似宇宙洪荒的深邃,又像是收敛了四周的光芒,如数都在这双眼睛里,神秘莫测。
肖旭觉得莫名紧张,还害怕。
“问你话,老实回答。”程斩淡淡地说。
肖旭连连点头,“我发誓,肯定老实,我一直都在老实回答呢。”
“你是怎么来的实验楼?”程斩问。
肖旭紧张地咽了口水,开口时还带着哭腔,“我、我其实也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
自打他回了学校他就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噩梦,不管怎么挣扎都苏醒不了。就始终处见鬼非见鬼,似梦似真的状态里,直到今天上午。
他晚上睡不好,白天就瞌睡,这都成了这几天的常态。可上午在课堂上,他睡着睡着就觉得脸挺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挠他。
睁眼一看,竟是身边女生,在用头发稍扫他的脸。女生长发飘飘的,黑长直,用头发稍扫他脸时还伴着咯咯直笑,好像是什么好玩的事似的。
肖旭烦得很,本来想警告女生别闹了,可下一秒突然意识到,不对啊,他身边不是坐着男生吗。
再定睛一瞧,头皮都要炸开了!
是林染。
她的脸缓缓从黑发间露出来,冲着他笑。可笑起来比哭还难看,而且面色青白狰狞,一双眼睛竟是血红的。
就像两个红色珠子嵌在脸上似的,丝毫没有瞳仁的颜色。
肖旭吓坏了。
林染冲着他呵呵地笑,笑声极其刺耳,朝着他就伸手过来。当时肖旭惊恐极了,当林染的手搭上他脸的瞬间,他觉得那一刻自己快死了。
嚎叫着就往外跑。
“至于为什么来实验楼,肯定不是我自愿的,这个地方打死我都不会来啊。”肖旭哭唧唧的。
可他就这么来了。
当时好像脑子里就有个声音在跟他说,去实验楼,你就安全了。
肖旭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听话,好像心里真就觉得到了实验楼才能安全,于是就进了实验楼。
但一进实验楼后,接下来的事肖旭就不知道了。等再有意识的时候,是发现自己正大头朝下,腰间像是有什么力量拽他,紧跟着自己就摔到了地上。
现在回想起来都后怕。
“刚进实验楼的时候你什么感觉?”程斩盯着他问。
什么感觉……
肖旭去回忆。
“挺冷。”他先是肯定地说了这点,就跟进了冰窖似的,当时他还搓了搓手。
然后……
“我觉得特别难过,特别伤心。”肖旭说到这儿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前两天我来给林染送花的时候,到了实验楼的楼下也有这种感觉。”
说到这儿,肖旭又开始哽咽了,“所以,我真不是冷血,林染是我爱过——”
“除了悲伤呢?”程斩懒得听他解释,冷冷打断了他的话。
肖旭脸上尴尬,又不敢不去回答。
“好像……除了悲伤,还有挺生气的感觉。”肖旭一点头,“对,就是挺生气的,因为我想到了林染,想到了这两天的遭遇,就越来越生气。借贷也是当初她同意的吧?跳楼是她自己的选择吧,现在过来搞我干什么?”
程斩没听他泄愤的话,站起身。颀长清冷的身影挡了大片光影,肖旭罩在其中,抬头去看程斩,光影虚幻,程斩棱角外捉的脸就显得似梦似幻,只及流畅的面部线条。可偏偏就是这样,才显得愈发冷漠淡凉。
肖旭心里没底了,转头看向司野,“求求你们……”
司野其实不知道怎么帮他,而且说心里话,他也不想帮肖旭,这人的心是烂透了,正好被林染抓住,下地狱历练历练。
他看向程斩。
程斩却在看肖旭,眼神很专注。
司野在旁看着看着,心中闪过一念头来,却是很快就没了。
却见程斩一手插兜,一手伸向肖旭,于他的头顶上方。肖旭肝颤地抬头瞅着上方的手,指骨修长白皙,暴突的血管十分清晰,就显得强劲有力。
也不知道程斩要干什么,没等开口问,就见头顶上方的掌心之中隐隐发亮,然后就是刺眼的红光袭来。
肖旭下意识闭眼,抬手去拦,下一刻却觉得头疼欲裂,疼到发出惨叫声,很快就意识恍惚了。
司野眼瞧着这幕,触目惊心。
那团红光是合虚他知道,但程斩放出合虚要干什么他就不知道了。那合虚的光冲进肖旭的天灵盖,生生吸出团东西来。
发亮的一团,乍看像是无数萤火虫组成的光球,很快这光球的形状就变了,似人形还不是人形,由圆球状成了长长的一条。
再看肖旭,惨叫声听得人心惊胆战,至少司野觉得是这样,是那种极致的痛苦,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汗珠子豆大往下砸,他两手想要抱头,几番又疼得举不起来,眼珠子都开始泛红。
司野都觉得程斩是不是想除掉他。
但很快程斩就收手了,那长长的像是光带似的东西倏地回到了肖旭的身体里,有一缕合虚在肖旭身侧萦绕片刻,也嗖地一下,跟着那条光带一并不见了。
肖旭跪坐在地上,整个人木木涨涨的,再看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
司野盯着肖旭,心想,该不会成傻子了吧?
程斩走到肖旭面前,探身下来,看着他,“肖旭。”
很清淡的一句,却像是惊醒了梦中人似的,肖旭蓦地清醒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半天喃喃,“我怎么了……”
程斩站直,居高临下,那只释放合虚的手又揣回兜里,“回去吧。”
肖旭一愣,“回、回去?那我会不会——”
“不会。”程斩知道他的顾虑,打断他的话。
肖旭心里没底,但见程斩脸色似乎不耐烦,也不敢再问东问西,只好怏怏点头。
“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不准往外说,还有,”程斩淡漠地看着他,“跟警方也要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警、警方?”肖旭的嗓音都发尖了。
“如果你想活命的话。”
……
下午又是满满腾腾的课,其中一节专业课应该是程斩跟着老教授一起的,女同学们各个都翘首期待呢,结果程斩没来。
司野拄着脸,无聊到开始数老教授的白头发。
“审”完肖旭后,程斩连午饭都没吃就走了,去哪了不清楚,他只是叮嘱司野好好上课。
“别侮辱了你学霸的头衔,万一挂科的话,丢人。”程斩扔了这么一句话。
司野有一肚子的疑问,程斩没给他机会问。
沈埙离司野最近,压低嗓音问他有关肖旭的情况。司野搪塞的有技巧,说,“跟你的情况一样。”
沈埙啊了一声。
见周围同学往他这边瞅,赶忙又压低了嗓音,“真是林染阴魂不散啊?”
司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就回了句,“反正,爱情这玩意害死人啊。”
沈埙一听这话,全身打了个激灵,“那怎么办?”
司野想了想,“顺其自然。”
沈埙一头雾水的,这种事还能……顺其自然?
其实司野也不清楚程斩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能肯定一点,警方会再来找肖旭。这不,下午的课他都没来。
有人见到中午那会他出校门了。
“你说……”沈埙见问不出来什么,也就不强求了,转了话题,“咱要不要去求个灵符挂宿舍里?太邪性了这一天到晚的。”
太阳西下时,天被染红了大半边。司野被沈埙一路拉着,跟篮球社那帮人汇合了,美其名曰要他强身健体,实际上是为篮球社招兵买马。
“篮球啊……”司野懒洋洋抓着球,没什么太大兴趣,主要是心里有事,总挂着程斩在天台上的那番操作。
到底是在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