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安静了。
没了巫灵的滋扰,司野的呵呵冷笑声就显得尤为清晰。
听得程斩一怔。
紧跟着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会牺牲他呢,不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
“你体内有巫灵,这始终是隐患。”程斩轻声解释,往前走了两步,“阿野,合虚会使得你不舒服,但像刚刚那种情况你只会觉得很不舒服不会丧命,我不会不顾你的安危强行收巫灵。”
“是吗?”司野缓缓起身,盯着他,眼里虽说有笑,可那笑冰冷得很,一直蔓延至了嘴角。
“那你离我近点,我问你。”
程斩走上前,跟他面对面。
司野靠在那,看着程斩的眼神里多了一抹看似诡异的东西,像是游丝似的萦绕。
他的嗓音很轻很低,还是笑着的,“所以你的意思是,不论什么时候在你心里我都是最重要的?”
程斩没犹豫,“是。”
下一秒就见司野变了脸色,蓦地扯住了程斩的衣领子,彼此调换了位置。他眼里多了戾气和黑暗,连声音都变得阴沉,“当我是三岁孩子好骗呢?”
程斩的腰抵靠着操作台,手一伸就能够到上面的砧板。
砧板上的那块未来得及切的肉已经化冻了,冰碴融了血水。
程斩闻得到血腥味。
来自砧板。
也来自司野。
司野的嘴角上还沾着血,别看就那么一小点,却将他身上原本的奶香给遮住了。
相比司野的情绪变动,程斩冷静自持。
视线落司野脸上,又顺势滑到了他的嘴角,那抹红看着格外刺眼。
他问了句,“你是谁?”
司野眼里妖冶闪烁,嘴角再度微微扯开,那股子戾气就不见了,换之是说不上的戏谑。
他的脸渐渐凑近程斩,“这么问我什么意思?哦,明白了,你见到了我体内的力量,所以从内心深处你并不希望那股力量属于我,对吗?在你眼里,我就应该是那个一无是处,永远只能寻求你保护的废物吧?”
“不是。”程斩没移开脸,任由他的靠近,声调始终冷静。
司野笑得邪气,接下来的动作也是邪气。
他的唇几乎轻擦着程斩的脸颊,顺着他的眼角眉梢缓缓下移,游在他的耳畔,于他耳边低喃,“承认吧,你做惯了救世主,事实上不希望有谁能比你强。”
程斩一动未动,与司野近在咫尺地相贴,可他感觉不到司野的气息。
却也不陌生。
只是危险。
他开口,“那你想听到什么答案?或者,你只是单纯地想跟我的力量抗衡个试试?试图激怒我?”
“抗衡?”司野微微抬脸,笑道,“如果是我出手,你敢出手吗?”
程斩眉心下意识一蹙。
司野嘴角弧度扩大,盯着程斩的唇眼,温热的气流呵在他的鼻骨上,“你舍得吗?”
程斩目光有了苛厉,“你想干什么?”
“想看看,在你心里我有多重要。”司野低笑。
程斩警觉,刚想动,司野却伸手控住了他,“慌什么?我又没逼着你来杀我。”
说话间他的手没撤,只是换了个姿势,环上了程斩的腰。
脸再次凑近程斩,鼻尖贴着他脸颊,顺着脸颊的弧度一点点下移……
程斩身体一度僵硬。
恍惚间脑子里却闪过一些个零碎的画面来——
清粹的阳光里,少年趴伏在他身上,整张脸埋在他的脖颈,用鼻子闻啊闻的,然后说,“你闻起来很香。”
“香?”
少年嗯了一声,脸还埋在他身上,“就是很好闻。”
他被少年压着,防止摔倒,他便一手控着少年的腰身。脖颈处痒痒的,少年呼出来的气流能顺着他的脖子直往各个毛孔里钻的那种痒。
但他没敢放松,语气带着些许警告——
“我不是食物,你管好你的牙齿。”
少年嘻嘻笑,“放心吧放心吧,我就闻闻,就是闻闻……”
……
家居服的衣扣被解开了。
程斩脑子里的画面骤然被击碎,少年嘻嘻哈哈的声音也随之而散。
眼前的司野邪气得很,一手控着他,一手扯开了他的衣领扣子,一颗一颗的,像是在试探程斩的底线。
程斩全身都绷紧了。
司野的鼻尖先是埋在他的脖颈里,低低说,“哥,你可真好闻。”
眼前一幕与刚刚脑中闪现的画面出了奇的贴合,程斩又是一僵。
引得司野低笑。
他的唇轻贴上了程斩的喉结。
唇温使得程斩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司野低低开口,似笑非笑的,“你说,我要是咬上你的大动脉你会怎样?”
程斩说,“你敢吗?”
合虚可不是什么人都敢沾的。
司野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笑了,唇还似贴不贴地保持着原姿势,“你身上流淌的是合虚血,合虚就是你,你就是合虚,我要是沾了肯定会痛苦不堪,可是啊……”
他一声叹,话锋一转,“我就是想沾呢?”
程斩一怔,紧跟着想推开他。
却被他按住,轻笑,“别动,你这么好闻,让我好好闻闻。”
程斩没轻举妄动。
就任由司野的脸一点点偏移。
唇贴在了他的锁骨位置。
“哥,前胸示人是很危险的呢,这在博弈争斗中是大忌。”他呵呵笑。
程斩看不见司野的脸,只觉得他轻舔了一下伤口的位置。
紧跟着就是疼。
司野咬上了疤痕处,竟是一点一点扯开了伤口。
程斩吃痛,陡然伸手推他。
可司野像极了嗜血者似的,一把没将其推开。
伤口被他咬开,血顺着他的嘴角流。
饮血吃肉,像极了此时此刻的司野。
可是程斩身上流淌的是合虚,司野就成了个赌徒似的,明知道自己会被合虚所伤还强行为之。
几口血下肚终于被程斩强行推开,就见他后退着踉跄了几步,瞅着程斩呵呵地笑。
笑得讥讽。
可很快笑容消失,神情转为痛苦。
整个人跪地,捂着肚子呻吟。再看他额头和胳膊,青筋再次凸起。能清晰看见血管里的血液在流动,竟泛着红。
程斩顾不上自己,冲上前扶住司野,一个劲拍他的后背。
力道不小,最后几乎是咣咣地捶。
司野刚开始并不配合,忍着疼还在冷笑,紧紧攥着程斩的手腕道,“合虚在我体内就会弱化巫灵的力量,你不是一直想收它吗?现在是个机会。”
“吐出来!”程斩冷喝道。
这个时候他压根顾不上巫灵了。
合虚血在司野体内游走,多流窜一下,都能明显看出司野的血管在鼓动,他身体变得滚烫。
程斩是封灵人,只有封灵人的特殊体质才能压制住合虚,也能很好地操纵合虚。所以别说是司野了,换做不管是谁,哪怕是上古的神族,合虚一旦窜入体内都是致命。
合虚是至阳至刚,正常体质一旦承载合虚,最后的结局就是会被焚烧。
司野凸起的血管呈现血色,渐渐地就连毛细血管都突出了,他宛若是被红线缠住似的,形色骇人。
程斩见捶打不管用,干脆将司野一把揪起来,恨不得是连拖带拽地进了洗手间。
将他往浴缸里一推,花洒调到最冷,边泡边往他身上浇。
能多少缓解他的体温,可不是长久之计。
主要是司野不配合。
他的眼珠子都是红的,甚至血色都吞了眼白。
可他还在盯着程斩呵呵地笑,“你现在逼出巫灵,是好时候啊。”
“闭嘴!”程斩恶狠狠的。
现在逼出巫灵,就明摆着要司野去死了。
司野趴伏在他胳膊上,他的血液本来就是温热的,所以合虚流动的速度会更快,疼得他哪怕是浸在冷水里浑身还是滚烫。
血管随时都在爆的边缘徘徊。
程斩跟他一样都泡在浴缸里,冰冷的水很快没过腰身,可随即就变得温热。
他干脆扯过司野,命他趴在浴缸的边缘,然后一手掐住他的两腮,令他被迫张嘴。手指伸进去搅动他的喉咙,强迫他吐。
这个办法还挺管用。
许是司野疼得没了挣扎的力气,这次程斩就占了上风。
哇地一声吐出来。
喷在地上的都是血。
然后这一吐就不算完了,司野趴在浴缸边哇哇又是吐了几下,尽数的都是血。
那血在地上流动,顺着浴缸溅出的水流一并要流向地漏。程斩见状抬手一扫,地上的合虚血迅速汇集成团,被他释放的合虚笼罩,紧跟着火光乍起,那些合虚血瞬间挥发了。
合虚溶血而生,简单说就是不但能迅速与血液相融合,还会很快速地造血,而造出来的全都是合虚血。
这原本是好事,对于程斩来说。
合虚强大的造血功能是他能持续不断操纵力量的一切所在。
可对于正常体质的人或其他族群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它会迅速吞噬原本血液,燃爆人体。所以合虚血无法被水稀释,也无法消散,一旦任其游走,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司野大口吐完血之后就一直趴在浴缸上,耷拉着脑袋,衣衫上大片的血。
花洒打在他后背上,仍旧兢兢业业散发着凉气。
程斩也累得够呛,整个人仰靠着浴缸,被打湿的衣衫紧贴着身体,绘出流畅结实的轮廓来。
渐渐地,浴缸里的水不再温热。
而司野也渐渐的恢复了面色,只不过,比寻常苍白。
程斩关了花洒。
靠在那,抬腿踹了司野一脚。
司野没动静,仍旧低垂着脸,像是耗尽了心力似的。
连个声儿都不带出的。
程斩凑上前,抬手摸了摸他的身体。
彻底放心了。
体温也恢复正常了。
“阿野。”程斩唤他。
他没动弹,但从呼吸来看趋向平稳了。
可他头顶渐渐冒出个影子来,仍旧被圈在水雾里。
那影子冲着他笑,指着他,又指了指司野,笑得别提多有讥讽之意了。
程斩看着影子,微微一眯眼。
巫灵终究是忌讳程斩的,赶忙回归原始。
虽然它没说话,可程斩看懂了它的意思。
是,他承认。
软肋就在眼前。
司野体内的这番力量,何尝不是在诈他的致命伤?
程斩顾不上那么多了,将司野拉至怀里,让他靠在他身上,又唤了他两声。
司野这才有了反应。
就像是个睡熟了很久的人终于被叫醒,又或者醉酒的人醒了酒似的,总之眼睛睁开时整个人是懵懂状态。
浑身肯定没力气,就软塌塌地继续靠着程斩。
好半天脑回路才恢复正常。
“我……怎么了?”
程斩怀抱着他,低喃,“没事,你只是喝醉了。"
“我觉得……”司野想坐起来,但身体松软无力,“骨头都快散架了呢。”
程斩哄劝,“醉酒后会这样,睡一觉就好了。”
可真是这样吗?
不是。
他能排出合虚血也是及时,否则灼烧的就是骨头。
司野现在虽说无大碍了,但毕竟合虚是在体内走了一圈,骨头疼是正常的。
好在没事了。
司野靠他怀里,有点昏昏欲睡的。
程斩想着俩人也不能就这么待在浴缸里啊,刚一动弹,就听司野低低说,“哥,你再抱我一会儿。”
可能还是觉得水里更舒服点,一点后遗症没有也不可能。
程斩就不急着离开了,将司野搂紧了些。
司野的脸贴着他的胸膛,阖了眼。
稍许含含糊糊说,“你伤口怎么又出血了呢……”
“嗯,没恢复好。”
“不信。”
“小狼狗的牙太尖了,一旦被咬就不容易好。”
司野阖着眼嗤笑,但显得很无力。
良久后……
“哥,我是不是伤害你了?”
“没有,别多想了。”
“那……你是伤害我了?”
程斩轻叹,说了声没有。
司野低喃,“那我……衣服又该换了啊。”
还行,观察的倒是仔细。
程斩觉得之前就不该那么勤快给他换家居服,现下好了,衣服连沾血带拉扯的都已经变形了。
换新的吧。
司野不说话了。
程斩低头看他,他眉梢松弛,呼吸渐渐加深。
“阿野?”他低声唤。
司野没反应了,眼皮都没跳动一下。
确定他睡熟了后,程斩将他抱出了浴缸,整个过程司野倒是乖得很,没再睁眼。
感谢自己当初的英明抉择,这个浴缸是选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