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三人又重新坐回茶桌旁。
该说不说,虽然从重琴嘴里得知眼前这玩意叫种子饮,虽然这个叫种子饮的玩意死难喝,但喝着喝着蛟神和姬神倒也适应了,然后不知不觉就喝了第二碗,甚至姬神还要了第三碗。
在姬神接过第三碗的时候,重琴一下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忘跟你们说了,种子饮虽然好喝,但喝多了会睡不着觉。你们……”
他打量着对面的两位,迟疑,“做神的是不是也可以不用睡觉?”
这话落在蛟神和姬神耳朵里统统都没当回事,蛟神说,“做神的也会累啊,也要休息的,但几天不睡也没关系。”
姬神也道,“就这么一小碗的饮子不能奈我们何。”
重琴想了想,觉得也是,他们是神嘛。
蛟神提到了这次大战,面色就严肃下来了。跟重琴说,“始作俑者是你们巫族,祖巫们现在有了蠢蠢欲动的心思,不知道这件事地皇知不知晓?”
重琴不知晓,但也不意外。他是巫族地皇,哪怕远在天际也能多少感应到巫族。良久后他说,“一个族群势力壮大的时候必然会生野心了。”
蛟神不悦,“所以作为地皇任由自己的族人肆意妄为不管不问吗?”
重琴沉默不语。
“你是巫族,他是战神,你觉得你们适合待在一起吗?还称兄道弟?”蛟神皱眉。
姬神在旁轻轻碰了碰它,觉得它这话有点重了。
重琴倒是不解了,“就因为我跟他族群不同就不能在一起了?为什么?”
蛟神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一时间愣住,然后说,“装天真无辜是吧?你是地皇,你觉得我能相信你什么都不明白?”
重琴更是不解了,“我就是没明白你的意思啊,这有什么不相信的?”
蛟神一时间卡住了。
旁边的姬神开口了,“地皇,你看啊——”
“你叫我重琴吧。”重琴打断他的话。
这是他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有过的名字,等他长大后这个名字就废弃了,直到他成为地皇,所有人就只知道地皇而不知重琴。来到无虑山之后他就决定叫回自己的名字,不再是地皇,就只是重琴。
姬神嘴巴张了张,然后道,“好,重琴。是这样的,不是族群不同不能在一起,而是现如今巫族势起,像是前几日那种规模的战争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想战神从没跟你提过吧?”
重琴抿唇,点头。
“所以你认为他为什么跟你只字不提?”姬神问了他一句。
不是疑问,这里的答案显而易见。
蛟神说,“前几日妖族余孽伙同魔族来犯,搅得九州不安,陆吾亲自应战,本来他们不敌战神,但就是背后有巫族作祟利用巫咒暗伤战神。他不跟你说,不就因为你也是巫族?可是重琴你作为地皇,你们巫族的事不能不管吧?”
重琴沉默许久,抬眼说,“放心,我会去跟祖巫们见面,尽量说服他们。”
“尽量?”蛟神抓住关键字眼。
重琴说,“巫族作乱我责无旁贷,但我不能保证劝说他们臣服和平,虽然我是地皇,可祖巫们才是真正掌管巫族事务的的,现如今他们还能不能听我的话我不清楚。”
姬神问,“没有制衡之法?”
重琴笑了,看向姬神,“有,地皇有撤换祖巫的权力,同时也有杀鸡儆猴的本事,可这么做了之后呢?”
“之后?”蛟神不解。
重琴轻叹,手里把玩着种子饮的碗,“祖巫撤换是族中大事,族中会因整顿修整个时日,时间一长呢?新祖巫同样会因权势之大心生逆想,不安稳之心一旦生了,那战乱就是迟早的事。
他顿了顿,“我只能尽我所能阻止巫族与神族为敌。”
姬神点头说,“那就有劳地皇了。”
陆吾没有醒来的迹象。
蛟神和姬神本想一直守着,重琴说这里地处偏僻没人能找到这里,叫他们放心。
“巫咒只有我才会解,你们留在这也无济于事。”重琴说。
蛟神不赞同,说,“这里虽然偏僻,可不代表是真正的隐士之所,像是我们不就找过来了?战神受伤的消息一旦传开,魔族的人找来这里光凭你一个人的力量也无法阻挡。”
重琴想了想也是,便由着他们了。
但有个条件。
“木屋很小,容不下太多人。”
重琴说的是事实,等蛟神拉着姬神走到林口处的时候,蛟神说,“他其实就是不想看见咱们,找了个借口让咱们离远点呢。”
姬神说,“地皇能来这里就是奔着清净的吧,嫌人多也正常。咱就在这守着吧,这是唯一的入口。”
无虑山山形诡异,林间雾又多,所以好走的入口就只有那么一个。
蛟神点头,伸手又设了灵层,这样一来就能杜绝不少危险。
又过一日,日升。
无虑山到处都是光艳。
重琴收集了竹叶上的露珠,煎了一碗水拿到床边。陆吾仍旧合眼而眠,阳光滤进来落在他的一袭白衣上,俊朗耀眼,脸色倒是比前两日好多了。
重琴抬手探了探,见陆吾气息平稳终究也是放心了。他中的巫咒不轻,看来对方就是奔着他的命门来的,一旦受控哪怕战神如他也会成为傀儡,自毁神骨。
重琴伸出一手,手心摊开早就伤痕,一手轻轻在掌心上一划,那伤口就又流了血。
那血就一滴滴流进碗里,与露珠相结合。血越流越多,血珠越凝越大,等到差不多的时候重琴才收了手。
将陆吾扶靠起来,以巫之灵力将血珠与他融合。这过程漫长,因为陆吾本身具有神力,虽说受伤,但神力也会自我保护,排斥重琴的巫力,等到将血珠送入陆吾口中又眼瞧着他将其吞下后,重琴这才放了心。
治疗了几日,今天过后陆吾应该就没事了。重琴重新扶他躺下,起身的时候却踉跄了一下。
他是地皇,他的血能破除巫族的一切咒法。只是这次咒法乖张危险,他的血就用的比较多。
等体力稍稍恢复时,重琴解开了陆吾的衣襟,他的伤口恢复得很好,巫咒的咒法总算全解除了,那道打在陆吾身上的咒语标记也不见了。
重琴系好他的衣服,再抬眼时目光沉凉。
其实哪怕蛟、姬二神不来找他,他也要出去算笔账了。
敢对他的兄长下这么狠辣的巫咒吗?
**
次日,重琴出了木屋,一路朝林间入口走去。
四处可见灵层结界,心叹这神族还挺大手笔,得亏只是到了两尊神,如果整个神族都知道陆吾下落,那他这无虑山可就热闹了。
想来重琴还真是挺感谢那两位的不声张之恩呢。
快到入口处,一拐弯就看见了那两位。
背对着他,面朝着林外方向打坐呢,都坐得别提多笔直了。
重琴心叹,他终于找到自己与神的差距了,看看人家这打坐,再反观他自己。
他打坐从来没耐性,打着打着要么犯困要么犯贱。
陆吾陪着他打坐的时候总会老生常:修行就是修心,想要心静就必须好好打坐。
他总觉得陆吾一本正经的样子挺有意思,会时不时偷瞄他。陆吾也明知道他在偷看,但不说,就由着他。
重琴有时候打坐打着打着就犯懒,喜欢往陆吾身上一靠。要么就故意逗他,扯扯陆吾的头发,要不然就捏捏他的脸。再或者会弄乱他的头发,再帮着他重新梳好。
有一次重琴冷不丁照着陆吾的脖子咬了一下,陆吾惊愕,问重琴为什么要咬他。重琴想了想说,我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咬人,可能是我喜欢你,看见你很高兴。
喜欢一个人就忍不住咬人,这怕就是他真身的本性。
但见自己都把陆吾的脖子咬出血了,一时间又有点不知所措,好像他们神族表达喜欢不是这样的。
陆吾没生气,朝着他招招手,他就乖乖上前了。
“原来咬人是你表达喜欢的方式啊。”陆吾的嗓音很柔和。
重琴当时就盯着他脖子上的血,伸手想要用巫力帮他止血,手腕被陆吾轻轻控住,拉了下来。
“小重琴,表达喜欢的方式有很多,咬人的行为不可取。”陆吾轻声教诲。八壹中文網
重琴眼瞧着他的血顺着挺直的脖颈流下来,洇在衣领里,很快就不明显了。他问陆吾,“那我要怎么表达?”
陆吾就看着他,眼里明亮似星,深邃又柔和。将他微微拉近,低头吻上了他的额头。
那一刻重琴觉得额头上暖暖的,还很痒,一直能痒进心里,就像是心头漾着暖流,让他沉浸其中犯懒不想动了。
于是他就学着陆吾,在陆吾的额头上也轻轻吻了一下,问他,“这样?”
陆吾眼底含笑,“对。”
从那次开始,重琴一打坐就多了小动作,无聊的时候就总会在陆吾的额头上亲一下,陆吾就会状似无奈说,“你到底想不想成神?”
后来陆吾跟他表明了态度,意思是重琴想不想成神都无所谓,这种事强求不得,逼急了可能事与愿违。
重琴就笑嘻嘻地问他,如果不成神会怎样?
能怎样?
陆吾没好气,“该吃吃该睡睡,还能怎样?”
“那有人欺负我怎么办?”重琴又问。
陆吾想都没想,“我帮你打回去。”
今早重琴依旧给他煮了露珠水,没再让他咽血珠,无虑山的露珠有滋养之效。确定陆吾无大碍后,重琴弯身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谁欺负了你,我同样也会帮你打回去。
听见脚步声,蛟神和姬神双双都回头了。
重琴原本挺有歉意,毕竟打扰他俩打坐了,不想对上这俩人脸的时候吓了一跳。
“你们……”他比划了一下眼睛。
这俩也没什么太大反应,就彼此看了一眼。蛟神木涨涨地说,“地皇啊,那个种子饮是用来折磨我们的吗?”
重琴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你们没睡着?”
不是说好几天不休息都没事吗。
其实他也不知道成神之后的极限在哪,能几天不眠不休的,反正陆吾每次来无虑山作息很固定,日出而起日落而息。
姬神叹气,何止是没睡啊,简直是亢奋行吗?
就,别提情绪多高涨了。
就是眼睛分分秒秒都阖不上,俩眼珠子比太阳还亮,努力阖眼休息吧,脑子里就万马奔腾似的不停歇。这两天给他俩折磨的快崩溃了,蛟神说,“我们是可以不用夜夜睡觉,可不用睡和不能睡是不一样的啊。”
重琴突然觉的不好意思了,有违待客之道啊,尤其是这俩还落了黑眼圈。
可真是……
“怎么办呢?”重琴叹气。
姬神和蛟神没明白他的意思。
重琴说,“你们今天可以带走陆吾了,他无大碍只剩下调养。”他又目光复杂地打量他俩——
“但是你俩这……”
感觉兴奋过头了就会倦怠,还有精力回神族吗,更何况还带着陆吾。
蛟神当然想带走陆吾,毕竟战神受伤兹事体大,流落在外面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
它问重琴,“你应该有办法让我俩恢复精力吧?”
毕竟是地皇,总有一种什么巫咒的能用的。
重琴想了想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种子饮。”
**
十二祖巫自分权以来就各有负责的事务,但这一天都聚在了一起。
像是这类集中议事基本都在天祭台之下,十二祖巫依次而坐,悬浮于半空之上的便是每年用来祭天的圣台。
圣台之上有十二根祭祀柱,每一根柱子都常年燃有七彩光。这七彩光分别是收集了玉髓、紫金、砗渠、珍珠、赤珠、琉璃等天地七宝的光芒而成,以虔诚之心供奉,经久不灭。
每每大的祭祀,这七彩之光就能交相辉映十分壮丽,堪比天上祥云彩凤。
可今天七彩光未燃,十二祖巫于圣台之下也不是很安稳,天上阴云密布,时不时会传来隆隆之声。
风一起,寒意簌簌而来。
其中之一的祖巫烛九显得有些焦躁,首先是坐不住了,皱眉嚷嚷着要走。可刚一起身,从空中陡然炸开一道黑光,蓦地将烛九缠住,紧跟着像是只无形的手猛地将烛九高高抛起,狠狠砸在了祭祀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