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斩没抬头,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是问他,“你要它们做什么?”
司野拉了把椅子,往他对面一坐,“力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没了力量,我还是我吗?”
“我刚认识你那会你有力量吗?”程斩反问了他一句。
司野哑口。
程斩这才停了手里的工作,将笔记本一阖,与司野面对面,“那时候你的力量还没觉醒,你同样出拳挺狠,跑得够快,现在怎么就不行了?”
司野想了半天,“对方人太多了,我双拳难敌四脚,不行?”
“行,怎么不行?正常人都会双拳难敌四脚,你能有这个觉悟说明你是个正常人了,最起码从心理上承认自己是个正常人。”程斩双臂交叉,胳膊肘抵在桌上。
司野挑眉看他,“程斩你可别跟我玩文字游戏,心理上承认那就代表是事实了?事实上我还是个不老不死的怪物吧?都不用多,就等到毕业或者十年内咱就得离开这吧?要不然左邻右舍看见咱俩脸上连条褶子都没有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程斩笑吟吟地看着他,“你这一口气表达了这么多的意思呢。”
司野伸出食指敲了敲桌子,“别管我表达了多少层意思,主旨思想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既然是怪物,就不得没有力量。”
“阿野啊。”程斩叹气,“不老不死就是怪物?你也不能这么形容你自己,否则……”
司野斜睨着他,“否则什么?”
程斩又是一声叹,“否则你这不是间接在骂我吗?你是怪物,那我天天跟怪我在一起,那我是什么?驯兽师?”
“滚!”司野就知道这人吐不出什么好话来。
程斩笑吟吟的。
自打他俩都苏醒后,程斩就很享受跟司野这种吵吵嚷嚷斗嘴的日子。
就是司野身上的力量全无倒是真的,但其实也不是他认为的消失,只是力量再次沉睡,至于什么时候再苏醒,就连程斩都不得而知。
至于司野现在怎么就会被人打成这样。
在程斩认为,这是他自找的。
他大多数情况都不还手。
之前程斩也问过他,他就说自己力量没了,打不过。
可有一次他就亲眼看见司野的拳头都抡起来了,最后还是放下了,然后被人狠揍了一拳。那一刻,程斩竟然在挨揍的司野眼里看见了释怀。
所以程斩一下就明白了司野的心理。
别看他现在唧唧歪歪总是抱怨自己没力量这件事,但实际上他是担心力量觉醒的。他怕暴力是催化力量觉醒的条件,所以宁可挨打也不愿意还手。
但不想力量觉醒是一回事,时不时抱怨一下又是另外一回事,说白了就是司野的矫情心作祟。
“哎。”司野叫他。
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医疗箱,“你就不想帮我处理一下伤口?”
程斩乐了,“用得着吗?”
司野指了指自己的脸,“你觉得呢?”
“我看看啊。”程斩身子前倾,伸手捏起司野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的,故作认真,“嗯,所以说我家阿野这张脸就是老天赏饭吃的,不当明星可惜了,都揍成这样了还挺帅的。”
司野避开他的手,别以为说一两句好话就能使他身心愉悦的,挨揍的人毫无快乐可言。
程斩瞧出他的别扭劲,几度想笑但都忍住了。
抬手,指尖萦绕合虚。
刚探向司野的脸,他就避开了。
怎么了这是?
司野冲着程斩连连摆手,“我今天被揍成这孙子样,明天去学校的时候脸上就一点伤没有了?太惹人怀疑了,不行不行。”
程斩浅愕,“什么时候这么在乎别人的看法了?”
司野啪地把医疗箱打开,哼哼冷笑的,“我是为了我自己吗?我得尽量表现得跟正常人差不多,才不至于让别人背地里嚼舌根,尤其是嚼你的舌根。”
“我谢你啊。”程斩拿过双氧水、碘伏等消毒药水。
讲真,程斩还没怎么用过这些东西。
所以操作起来笨手笨脚的。
一个大棉球怼上去疼得司野哇哇大叫的,“你下手太狠下了,怎么比那伙人还狠呢?”
“矫情。”程斩笑说,但手劲暗自放轻了。“揍都挨了,还怕处理伤口的疼?”
司野哎呦哎呦地哼唧。
“这次为什么挨打?”程斩笑问。
眼前这张脸处理完着实有点……惨不忍睹。
司野一声叹,“有个学姐喜欢我,给我塞情书……”说到这儿,他睁眼看程斩,“你说那位学姐也是,喜欢我当面跟我说就行,写什么情书呢?这不妥妥留证据?再说了,这年头谁还写情书?”
要说那学姐也是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的,总之就是挺全能一姑娘。那这样的姑娘身边肯定不乏追求者,其中就有个狂热分子,不小心就看见了学姐写给司野的情书,那字里行间的缱绻轻易让狂热分子发了疯,于是召集了一群人……
“一群人?”程斩看了他一眼。
司野无奈,“嗯。”
当初的一战成名,让大家伙都不敢轻易对他单挑,于是群而攻之。
“打群架,太不讲武德了。”司野愤愤不平的,但凡他要是心狠点,那伙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你名声在外也是好事,对方是有意试探你的底线,这次你吃了亏,对方下次再看你不顺眼想打你的时候,找人也不会多于这次了。”
程斩继续往他红肿的位置涂药水,补上了句,“也算是好事。”
姜周来家里的时候,是程斩给她开的门。
等进了客厅,正好跟司野打了个照面……
司野盯着姜周,刚想说你要是敢笑的话,我就灭了你这头上古神兽。
结果话没等说出来,就见姜周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普通笑还不行,还非得是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边笑边指着他脸的那种,势必要让他知道她是被眼前这张脸给笑喷的。
司野坐在那,冷着脸,就任由姜周笑得跟什么似的。
至于吗?
他侧脸瞅了瞅。
窗玻璃上能倒映他的脸。
刚才其实也没仔细看。
现在一瞧……
嗯,还挺至于的。
司野一个不悦瞄向程斩。
罪魁祸首。
碘伏涂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左一块右一块,能大出伤口数倍的面积去涂,一张脸还能看吗?
程斩双手一摊,挺诚实的——
“不盖住伤口怎么消毒?万一没消毒彻底感染了怎么办?”
那何止是盖住伤口啊。
就恨不得当护肤霜给他涂了行吗?
等姜周终于笑完了才说了正事,那意思是九部想搞个周年庆热闹热闹。
周年庆还能搞什么活动,无非就是消费打折,或者代金券等各样消费相抵之类的呗。
岂料姜周晃头,“九部是什么档次啊,可不搞这些,九部打从成立那天起就从不打折也从没有代金券之类的,哪怕逢年过节,只有送些精美小点心。”
司野闻言,“那是你懒得弄,跟档次有什么关系。送小点心多方便?关键还不是你来做。”
姜周嗤了一声,“你当九部的小点心都是烂大街的?有多少人排号都买不到的点心是用送的,不比代金券诚意得多?你可别忘了,能来得起九部吃饭的人可不差那仨瓜俩枣的钱。”
事是这个事,话这么说也没错,但你不能因为人家不缺那仨瓜俩枣的就让人一点好处都不得吧?
可接下来姜周的话就让司野觉得……嗯,是他格局小了。
“三天三夜!”
姜周说,“免费宴席三天三夜,而且还是流水席。”
司野一个趔趄。
娘啊。
可真敢想。
就连程斩都诧异了,问姜周,“九部有那么多的人手吗,能忙得开吗?还有三天三夜流水席的食材你能备得过来吗?”
司野挺担心她是一拍脑袋就决定下来的事。
岂料姜周冲着司野晃了晃手指,“怎么可能呢?”
司野刚想着这姑娘还行,不料姜周来了个回马枪,“我是一拍大腿决定下来的!”
司野想去死。
面对程斩最实际的问题,姜周倒也对答如流——
“人手肯定是不够,所以这不找你俩来了吗?食材倒不用担心,我一早就跟供应商打好招呼了,而且必须都是保持九部平时的食材标准,绝不会因为要做流水席就偷工减料。”
商家的信念感极强,但是,前句话几个意思?
姜周说,这么大的喜事,朋友一场不去帮忙怎么行?
司野笑呵呵说,“是喜事啊,所以我俩肯定会去捧场吃席的。”
“吃席的人那么多,不缺你们两个。”姜周可洒脱了,“就这么说定了。”
怎么就说定了?
而且说走就走。
“我哥能帮着烤鱼,我去能干什么啊?”司野冲着姜周的背影喊。“帮着吃鱼吗?!”
“美得你!帮着端茶送水!”
这话伴着关门声落下,姜周就这么走了。
走了……
司野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问程斩,“她这是在指使我吗?”
“确切说是给你分配了任务。”程斩想了想说。
司野直瞪眼,“哎?凭什么啊?就因为它是你的神兽就这么嚣张和肆无忌惮的吗?我是地皇,不管有没有上古巫力,我都是地皇!”
“行行行,地皇您老消消气。”程斩叹气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往心里去。”
“不过分吗?”
“过分,特别过分,回头见着面我说说她,真是的,怎么使唤地皇跟使唤自家伙计似的呢?”程斩帮着他一起义愤填膺。
所以说程斩在人族的世界里待时间长了,也学会了人族说话的精华,这所谓的“回头”就真是一竿子到了周年庆这天。
没打上具体是几周年的庆祝,对外只说是周年庆。
程斩跟司野说,“具体多少年了她也不知道。”
司野觉得,就算她知道她也不能对外说啊。
九部三天三夜流水席,什么人才能想出这么败家的庆祝方法?光是食材就不知道要搭进去多少钱。
但人家姜周就想出来了,非但主菜一如既往讲究,而且从前餐到点心再到餐后水果、甜品等可真是一样不落。
来的客人可想而知。
这三天九部的门口就没清闲过。
那些常年吃九部的老食客知道这一顿顿下来的成本有多高,许是太不忍心看老板败家了,来九部吃饭那都是拎着礼品的,为人处世相当讲究。
姜周果然丧心病狂地让司野做了三天苦工,端茶送水迎来送往的哪哪都有他的身影。
程斩也没逃得过,但他尚且轻松,就是往后院里一坐开始烤鱼。
司野边干着脏活累活边跟姜周抗议,怎么就程斩那么逍遥自得的?姜周给出的理由挺简单——
“烤鱼简单吗?”
“那你能顶替他烤吗?”
“他是战神,他的手那可是征战四海八荒的,用来烤鱼已经暴殄天物了,难道还让他端盘子洗碗?”
司野牙根痒痒,问她,“那你是不是觉得地皇挺好欺负的?”
姜周可没跟他掰扯,借口说自己太忙就开溜。
太忙?
整个九部就属她最闲,刚才还看见她在追剧呢。
一部仙侠剧。
还把她逗得咯咯直笑,说太扯淡了,里面的神都不对。
一个神兽开了家餐厅,指使上古战神为餐厅烤鱼,还命上古地皇端盘子迎客的,还能有比这更扯淡的吗?
总之,这三天总算是过去了。
程斩也累,烤了三天三夜的鱼,他就没怎么离开过篝火。等三天后,程斩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烤熟了。
司野更是累趴下了,整个人瘫在餐桌上一动不动的。
等餐厅都被伙计们收拾妥当,一份香喷喷的大餐也摆在了程斩和司野面前,算是庆祝周年活动顺利圆满结束。
司野都没坐直,栽歪个身子,半举着香槟,叹气,“再不结束九部就该吃破产了吧?”
“破产不了,多少辈子攒的积蓄呢,再说了,咱们的时间还长,还愁赚不到钱?”姜周想得可豁达了。
最后餐厅就只剩三人了。
吃吃喝喝,聊着聊着天就将话题拉到了司野作为命魂被封印那一刻。
然后司野不说话了。
姜周也没说话,但一直在看着程斩。
程斩刚开始没觉出什么来,可是彼此都沉默了之后他才隐隐觉得不对劲,可具体哪不对劲,他下意识地不愿去想。
还是姜周开口,问程斩,“之后的事,你还记得吗?”